要投降嗎？
藥羅葛玉泉的內心陷入了無比的煎熬。
李振的話很中肯，饒是他也不禁陷入沉思。
作為生活在這裏的人，藥羅葛玉泉清晰的認識到，這片綠洲正在不斷的縮小，甚至用不了十年，水源會徹底幹涸，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會徹底覆滅。
正因如此，藥羅葛玉泉才會親自率軍在大漠中遊**，企圖尋找到新的棲息地。
整整三年，一無所獲。
等到綠洲幹涸的那一天，他的族人怎麽辦？
在這片大漠中，如果失去了水源，不出十天，舉族皆滅。
倘若此刻投誠，或許還能留下一線生機。
人一但動搖，決心隨之崩塌，便失去了死戰之心。
士氣已去，藥羅葛玉泉仰起頭，直視空中驕陽，任由灼熱的光芒刺痛他的雙眼。
“回鶻，不降！”
藥羅葛玉泉緊咬牙關，似乎重新燃起鬥誌。
“十年後，或許回鶻會失去賴以生存的棲息地，但我回鶻的男兒，是展翅翱翔在天空中的雄鷹，絕不向任何人低頭！”
事情的利害就擺在藥羅葛玉泉麵前，他還是沒有改變自己的選擇，李振清楚，這一次，不管自己說什麽，都無法再動搖藥羅葛玉泉了。
畢竟，他已經賭上了一切。
事已至此，李振朝著藥羅葛玉泉拱拱手，收斂起笑容，道：“那邊在戰場上相見吧！”
說罷，李振調轉馬頭緩步離開，在藥羅葛玉泉的注視下，逐漸遠去。
必要的流程結束，李振將藥羅葛玉泉的說法轉告給蘇秦，後者也是肅然起敬，收起了輕視。
“無論此戰接過如何，他都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有一句話說的很好，尊敬你的敵人，也是在尊敬你自己。
蘇秦做到了。
“傳我軍令，讓投石車試一試他們的斤兩，全軍列陣！”
一場血戰在所難免。
“少郎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還是去後方暫避吧。”
“不必了。”
李振擺擺手，否決了杜方的提議，駕馬來到陣前，蘇秦身後不足一丈的地方停下。
“我既是錄事參軍，豈可避戰？”
看李振的態度如此堅決，勸說的話就在嘴邊，卻被杜方咽了下去，緊緊的跟上了李振，哂然一笑，道：“少郎君不走，小人自然也不能走，少郎君且放心，小人一定護你周全！”
“有勞杜叔了。”
朝著杜方拱了拱手後，李振將銀甲頭盔戴上，一身閃亮的銀甲，威風凜凜，好一個少年將軍！
“娘的，這該死的太陽，兄弟夥兒都蔫了，李振，說兩句提氣兒的話聽聽！”
蘇秦一拍李振肩膀，後者勾起嘴角，道：“合該如此！”
李振翻身下馬，緩步來到陣前，從杜方手中接過佩劍猛的抽出，刺耳的劍鳴響徹蒼穹！
長驅蹈匈奴，左顧淩鮮卑。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此戰，我大興必勝！”
此話一出，饒是馬濟這種大字不識，不懂詩詞音律的糙漢子，仍感覺汗毛豎立，振聾發聵。
“好一個視死忽如歸！哈哈哈！李縣子大才，戰，必勝！”
蘇秦放聲大笑，手中令旗猛然麾下，四萬將士爆發出穿雲裂石的大喝！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大興，萬勝！”
大戰，開始了。
投石車將巨石猛的擲出，伴隨著漫天的箭雨，重重的砸入回鶻的營地內，馬濟親率騎兵從側翼一路奔襲，從回鶻營地後方發動重逢，錢鴻率領兩萬步卒結成戰陣，手中長戈映射出森森寒意。
當一輪箭雨落下，投石車也達到了極限後，便是短兵相接的肉搏戰。
馬濟所率騎兵宛如一柄鋼刀，從後方重重的刺入回鶻的腹地，鬧的天翻地覆，錢鴻也不甘居人後，手中拖著一柄重重的斬馬刀，迎著飛奔的回鶻戰馬便衝了上去，奮力一刀，竟將那回鶻戰馬生生斬首，跌落下來的回鶻騎兵瞬間被亂刀砍死！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頭攢動，偶爾能聽到一聲慘叫，象征著一條生命的隕落，但很快就被洪水似的戰爭所吞沒。
看到這個場景，李振臉色仍有些發白，但這一次，卻沒有再退後半步。
戰爭，遠比李振想象的要漫長，雙方加起來超過十萬人的將士相互廝殺，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當然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分出勝負。
但饒是李振也能夠看出，大興已經穩穩占據了上風。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氣勢如虹的大興將士，儼然成為了這場戰爭的主宰！
一直廝殺到了傍晚，戰死將士的屍首幾乎可以堆積成一座山，藥羅葛玉泉早已被血將塗滿全身，有些來自死在他彎刀下的大興將士，或許也有些血是他自己的，隻是身體早已麻木的他，已經感知不到傷痛了。
站在營地前大口的喘息著，藥羅葛玉泉明白大勢已去。
在人數，地利都占據位置的他們，死亡的人數遠遠超過大興，這場戰鬥就不可能勝利。
“傷亡的人數有多少？”
藥羅葛玉泉強撐起精神望向自己的兒子，也是回鶻未來的接班人，後者也是筋疲力盡，胸前一道血淋淋的猙獰疤痕深可見骨，這是來自馬濟的傑作。
“阿父，傷亡人數恐怕已經超過了一萬，興軍隻有不到四千。”
“兩倍還要多的差距啊...”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局勢儼然已經很明了了。
一張戰爭，未必要廝殺到雙方都油盡燈枯的地步，你時常能看到，一支十萬的大軍傷亡不過三萬，就會全軍投降，這樣的場景並不罕見。
說到底，他們都是普通人，都會感到疲憊，感到傷痛，感到恐懼。
當你的摯友死在身旁，屍首瞬間被亂刀斬碎成了肉塊兒，再堅強的漢子也會感到崩潰。
“阿父，將士們還有一戰之力！我們能擊退大興的軍隊！”
“我也相信回鶻男兒的決心，但...不能在繼續犧牲了。”
這片大漠，可不止大興一個敵人，就算今日能擊退大興又如何？
遲早會被虎視眈眈的吐蕃吞並，亦或是死在大興馳遠而來的鐵蹄之下。
“鳴金收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