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迫不得已，不是你來決定的，馮刺史也別指望我會心軟了，乖乖說明白事情就好。”李振麵無表情的說著，讓馮宇不禁苦笑。
“你果然是天生當官的料，很難想象，你隻有二十幾歲，不愧是陛下親口誇讚過的少年英傑，也罷，我就不再故作姿態了。”
馮宇收起笑容，平靜道：“近些年來，周邊的蠻夷小族始終侵略不斷，涼州城就好像在大漠中僅剩的綠洲，誰都像來分一杯羹。
可涼州最開始隻有三個折衝府，一萬出頭的兵力，實在疲於應對接連不斷的侵擾，所以我找上了他們。
這支騎兵是大漠中的一支遊牧民族，他不隸屬於任何一方勢力，起先隻是一些流亡到此的盜匪和商人，逐漸形成了規模，劫掠過往的商人，做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但當時情況危急，我也顧不上那麽多了，承諾每年給他們銀糧，作為回報，他們要幫助涼州城抵禦外敵的入侵，至今已有八年之久了。
朝廷撥來的銀糧，每年隻能留下勉強讓城裏百姓活下去的數量，剩下的都交給了他們，你猜的並沒有錯，我深知自己犯了忌諱，本想將此事隱瞞起來，卻還是被你發現。
但凡有其他的辦法，我怎麽會做這種犯忌諱的事？難道陛下真的忘記了，在這大漠之中還有一座孤城，戍守著大興的邊疆嗎！”
說到這裏，馮宇不禁紅了眼眶，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十五年前，我來到涼州城為官，說實話，我真的很討厭這裏。我討厭每天早上起床，門外都堆滿了風沙，我討厭這裏的貧苦，隻能勉強果腹，可既然陛下將如此重任交給我，我如何叫陛下失望？
所以，我壓下了所有的不滿，吞下了滿腹牢騷，勤勤懇懇十幾年如一日，李縣子你相信嗎？你隨便去城裏找一個人來，我都能叫出來他的名字，做到了這種地步，難道我還算不上一個好官嗎！”
說著，馮宇伏案痛哭，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聲音中滿是委屈。
過了半晌，馮宇的情緒終於有所好轉，抬起頭看向李振，奇怪的是，李振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隻是從容的點點頭。
“你難道就...不想說些什麽嗎？”
“你希望我說什麽？誇誇你嗎？哇，馮刺史你好棒呦。”李振順勢奉上一記崇拜的目光，引得馮宇一陣無語。
“你要的真相，我已經告訴你了，你一點感想都沒有？”
“說出來你別不信，我還真就沒有，我不覺得你做的有什麽問題。”
李振收起笑容，解釋道：“你做的沒什麽不對，盡管這樣說起來很不人道，但比起城中的百姓，這座涼州城更加重要，隻有這座城永遠屹立不倒，城裏的百姓才有活下去的機會。
如果換做是我，我或許也會這麽做，當然了，如果將涼州城交給我來打理，肯定比你強就是了。
用大半的銀糧換取涼州的平安，你做的還算不錯，這次沒開玩笑。”
馮宇的行為，如果以現在的價值觀來看，的確是犯了資敵的大罪，就算周天恒砍了他的腦袋，鬧到天王老子哪裏，馮宇也不占理。
但作為活了兩輩子的李振，什麽樣的事情沒見過？後世甚至還有願意委身於如今的昆侖奴，也就是後世的倪哥的人，隻能說千百年的時間流逝，失去的何止是文化？還有存在於骨子裏的驕傲。
這種行為聽起來犯忌諱，但隻要換個角度想，馮宇出錢，這支騎兵出力，分明是雇傭關係，隻是缺少了一紙合同罷了。
“當然了，這些話我說出來不夠分量，如何處置你，那是陛下的事情，我的任務是如何將你做的事情潤色，從而讓陛下減輕對你的懲罰。
不管怎麽說，守著這麽一座大漠孤城整整十幾年，他如今還隸屬我大興的領地，單憑這一點，你的功勞便不可否認。”
終於摸清了涼州城這趟渾水，李振感覺心情都輕快了不少，如果不是還有回鶻這個麻煩沒有解決，李振現在就想回到京城去大醉一場，順便讓自家婆娘給自己懷個崽。
“我...多謝了。”
馮宇歎了口氣，言語中多了幾分釋然。
“我不求陛下是否會寬恕我的行為，當我這麽做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預想到了自己的結果。
隻是這刺史府內的其他人，他們對此一無所知，還希望李縣子能夠為他們美言幾句，他們每個人為了這座城都付出了太多，為眾人抱薪者, 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
“好話都讓你說了，好人都讓你做了，憑啥？你那個好主簿對我可是相當不滿。”
李振哼唧了幾句，最終還是沒有拒絕馮宇的請求。
“在離開之前，涼州城的內政，蘇將軍都交給我來全權處理，我希望你們能夠配合一點，要是惹得我不開心，給你們全都銬起來！”
這番談話，最終以幾句玩笑話而結尾，隻是內容卻是如此的沉重。
離開了刺史府後，李振的一大心結終於解開，形勢也愈發的明朗。
“眼下，隻要解決回鶻的麻煩，就能回京城了！”
想到這裏，李振不禁神情振奮，似乎一刻都不想多等。
奈何李振對戰事實在不太了解，隻能乖乖等候蘇秦那邊什麽時候能得到回鶻的消息。
當然，在此之前，有關馮宇做的所有事情，李振還是要向蘇秦報告一下的，由他來定奪馮宇的罪名。
好在，蘇秦也不是個黑心的蛆，在得知了馮宇的初衷後，並沒有責怪他的行為。
正所謂事急從權，以蘇秦對陛下的了解，周天恒大概率也不會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重拿輕放也就過去了。
天色不早，再加上斥候小隊也沒有傳回來什麽有用的消息，李振也就徑直回了營帳內準備吃飯休息。
可飯吃到一半兒，杜方傳來了一個消息，讓李振神情一振。
“少郎君，方才城外來了三支商隊，現在剛進城，應該在驛站內落腳。”
“等了這麽久，終於把他們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