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凉州。
凉州城最近发生了两起大的盗窃案:城南富商赵四海最喜欢的宝贝鎏金双耳瓶于一天夜里被盗;一天后,与赵四海仅相隔两条街的和顺祥老板吴老顺宅子里最名贵的玛瑙凤首杯也被盗走。
赵四海和吴老顺都是凉州城的名流,所失之物也都是至宝,所以案子一发生,立刻惊动了整个凉州城。
接到报案后,官府立刻派人前往调查,调查的结果也很快公布于世:盗窃者为江湖大盗傅轻鸿。
因为在盗窃案发生的前一天,失窃者的家中都会收到一根红色羽毛,案子发生后,失窃现场的墙面上也会留有“鸿”字——傅轻鸿的“鸿”。
官府马上紧锣密鼓地派人到处缉拿傅轻鸿,但是对于这名江湖上最赫赫有名的大盗,即便朝廷刑部烈鹰堂的人都无能为力,不要说地方官府。
他们除了四处派人缉查和到处张贴告示,告诫城中居民,加强防护,小心被盗,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然而一天后,凉州首富周大龙也收到那根被涂成红色的羽毛,周大龙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这个智盗所盗窃的东西必然是失窃者家中最名贵最值钱的宝物,而几乎所有凉州人都知道,周大龙的藏宝中最名贵的便是那座青玉菩萨。
怎样才能保住青玉菩萨不被盗走,周大龙为此伤透了脑筋。
这个傅轻鸿盗技通神,要防是防不住的,吴老顺曾邀请五位江湖名流来保护他的宝物,但仍然被盗。
既然防不住,那只有想办法在对方动手之前,把宝物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只要青玉菩萨不被盗走,其他的财物周大龙也不放在心上。
红色羽毛是傍晚时分送来的,按照赵四海和吴老顺家中被盗的时间,行窃者会在羽毛送来后的第二天晚上再动手。
这个盗者似乎有意给被窃者一天的准备时间,然后再采取行动,这样才能显示他那天下无双的盗技。
周大龙决定便利用这一夜一天的时间,将宝物转移走。
转移的目标是离这儿一百五十里的永昌,那儿有他的一个表弟,名叫陶猛。
陶猛自幼练武,身手非凡,现在也是甘凉武林中的名人,他的手下有二十余名弟子,也都练就一身过硬的本事。
如果存放在他的武馆里,有陶猛和他的弟子们的保护,一定可以保住宝物的安然无恙。
因为晚上赶路既不方便也不安全,所以周大龙打算让送宝人明早出发,这样宝物下午就能到达永昌。
他选择了府中护卫首领曹涉为送宝人。
曹涉身手敏捷,周大龙再做一番虚虚实实的安排,他相信曹涉一定能安全的将宝物送达到。
虽说在前两次窃案中,傅轻鸿没有在送羽毛的当晚动手,但那天晚上周大龙仍是不敢掉以轻心,他把能找来的凉州武林高手全都找来,又安排所有庄丁守护了一夜,所幸这一夜安然无恙。
第二天一早,曹涉在四大高手的陪同下,手中拎着一个皮箱,向城南走去。
曹涉三十来岁,中等身材,体态矫健,他头戴斗笠,身穿灰衣,斗笠下是一张冷峻的脸孔,时而闪现的目光锐利而凶恶,一看便知是那么种人狠话不多的硬角色。
他低着头,闷声不响地走在四大护卫的中间,旁人只能看到他那紧闭的嘴角和瘦削如刀的下巴。
沿着大街走了约有半炷香的时间,一行人拐进了旁边的一家绸缎行。
那店是周大龙麾下的,五人入店后没过多久,便见一头带斗笠,手拎皮箱的灰衣人走了出来,正是曹涉的打扮。
只是那人笠沿压得更低,遮住了整张脸。
他跨上了一伙计牵来的白马,打马直接向城南而去。
那人走后不久,又有一人从店内走出,同样是曹涉的打扮,斗笠灰衣,手拎皮箱。
他出门后,骑上一匹黑马,南行至岔道,转而向西而去。
就在第二个曹涉离去不久,从绸缎行的后门也走出一人,这人同样是斗笠灰衣,拎着皮箱。
他跨上一匹马,穿过巷子,却是向东而驰。
这样就先后有三个曹涉离开了绸缎行,分别奔向南西东三个不同的方向,如果有人跟踪到达这儿,恐怕也无法分辨哪一个才是真正的
曹涉。如果说前面两人是有意虚晃两枪,那么第三个从绸缎行后门出来的人则应是真正的曹涉,然而实际上真正的曹涉却是第二个走出去的人。
曹涉打马向西,没过多久,来到一家瓷器行停了下来,下马将缰绳交给早已候在那里的伙计,拎着皮箱,走进了瓷器行。
又过了不长时间,一人从瓷器行走了出来,正是曹涉的打扮。
只见他提着箱子跳入门外的一辆马车,车夫扬鞭催马,马车竟然顺着来路驶回。
紧接着又一个曹涉出来,上了另一辆马车,马车则向相反的方向而去。
这两个曹涉离开后,再没有第三人出来,守在门外的伙计也回到了店内,瓷器行又恢复了往常的情景。
相邻瓷器行的是一家药铺,没过多久,走出一个身穿青色袍子、额下留有胡须的男人。
他拎着一个包袱,骑上一区枣红色的骏马,打马向城南而去。
他骑马缓行,直奔南城门,出门之后,却催马扬鞭,纵骑疾驰,一口气跑了二里路。
到了一处岔路口,他回头望望,见来路上并没有骑者相随,便伸手在脸上一抹,揭下了一张面具,露出了他本来面目,正是曹涉。
他嘿嘿一笑,一脸的得意,自语道:“老板的安排,真是天衣无缝,看那姓傅的还能找到我吗?”
他扯去皮箱上的包裹,折马向西,疾驰而去。
周大龙为了能让曹涉安然无恙地将青玉菩萨送到永昌,是煞费苦心。
那个瓷器行和药铺都是他的产业,当年建造时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挖了相连的地道。
而曹涉正是从地道中来到了药铺,换了衣服,带上面具,将皮箱包上,再从南门出城,然后绕道向西,虽然比直接走西门略远一些,但完全可以在天黑前赶到。
曹涉不敢懈怠,一口气跑了八十多里,中午时分到达一片树林,才停了下来。
这时太阳升至中天,正是吃饭的时间。
曹涉也早已饥肠辘辘,但是周大龙叮嘱过他,不要在酒铺饭店吃饭,以免发生意外,所以他在刚才经过镇子时并没有停,直至到了这片树林,看到路上没有行人,才停了下来。
他打算先填饱肚子再继续赶路,便下了马,将马缰拴在路旁的树上,从马背上取下已备好的草料和皮囊里的水,先让马儿饮足了水,再将草料袋打开,让马儿嚼食。
他则坐在路边的一块青石之上中,将皮箱放在身旁,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慢慢地吃着。
中午的阳光暖洋洋地照着,秋日的林中叶子已是半枯,绿黄相间中,有鸟儿不时地飞起。
看着四周景色安宁,曹涉的那紧绷的神经也略有松懈。
远外突然传来了马蹄声,他抬头看去,只见一黑骑自西方而来,蹄声急促,来者似乎也是一个很急的赶路人。
曹涉虽然依旧吃着自己的食物,目光却在偷偷地打量着来骑。
随着蹄声渐近,可见那骑者是一个年纪约有二十五六岁的年青人,他身穿监衫,怀中捧着一个大大的皮箱。
那人看到曹涉时,只是望了一眼,便把目光转到前方,他神态焦躁,不断地催马加鞭。
黑马风驰电掣般驰来,眼见便到了曹涉身前,却突然前蹄一空,向前跌倒。
骑者猝不及防,从马背上直摔出去,竟然扑向了曹涉。
曹涉本能地身体后倾,让了过去。
那青年从曹涉面前一飞而过,落地时就地一滚,减去了前扑之势,而手中的箱子则远远地抛了出去。
这一下突如其来,吓了曹涉一跳,他第一反应便是找自己的箱子,转头看到箱子仍好端端地停在身边,这才放下心来。
那个蓝衣人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的狼狈,他骂了一句:“畜生,险些被你害死。”
他抬头去寻找他的马匹,这时那匹黑马已从跌倒中站了起来,正打着响鼻在原地立着。
蓝衣人朝着曹涉抱了抱拳,一脸歉意地道:“对不住了,马儿可能是太累了,失了前蹄,让你受惊了。”
曹涉此时有要务在身,哪有心思交谈,何况对方身手敏捷,一看便是一个会家子,当下只是说了声“没事”,起身提着箱子来到自己马旁,收了草袋和水囊,上马匆匆而去。
这忽然发生的事,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意外,对方神态也并无恶意,但曹涉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所以才急着走开,以免多生事端。
看着曹涉骑马远去,蓝衣人笑了笑,俯身拎起他的大皮箱,向马儿走去。
“嘿嘿!”树林中忽然传出一声冷笑。
蓝衣人一惊,转头看去,只见从林中悠然走出一个人来。
那是一个女人,约有二十四五的年纪,穿一身紫色的衣裤,黑黑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秀挺的鼻子,只是嘴角略显得有点大,但配在她这张脸上,却并不觉得难看,加上一双灵动的眼睛,却有一种野性不羁的美。
“偷了人家的东西,就想这么走了吗?”那女人盯着蓝衣人手中的箱子,仰着脸笑吟吟地道。
那一双大眼睛灵动异常,眼珠子像是随时能飞出来一般。
蓝衣人面色一变:“你胡说些什么!”
女人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转动手中的树枝:“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你这箱子下面是没有底部的,箱子里设有机关,曹涉的箱子现在就应当在这大箱子的里面。而他拿走的其实是跟他原来箱子一模一样的假货。”
蓝衣人眯着眼睛瞅着对方:“你是什么人?”
女人没有直接回答,继续道:“你刚才故意马失前蹄,从曹涉身前扑了过去,曹涉躲避时,你将大箱子里的小箱子甩了出去,再用大箱子套在曹涉的箱子外面。曹涉猝不及防,你的身体又挡住了他的视线,所以他没有发觉,你这一招玩得挺高明。”
听到自己的套路被揭穿,蓝衣人只得承认:“你说得不错,我是这么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