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雄鬥智記

編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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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碧梧(1897—?)是民國時期主要的偵探小說家之一,代表作是為數幾十篇的“家庭偵探宋悟奇探案”係列。另外,他還著有若幹篇“私家偵探王俠公”係列等偵探小說。但研究者曆來似乎對他的生平和創作關注不多,能搜集到的相關史料也很有限。

1923年2月1日,《小說日報》發表了一篇由孫季康撰寫的《近代小說名家小史·張碧梧》,文章用文言寫成,隻有六百餘字,但卻是後世研究者介紹張碧梧時經常會“翻譯”引用的重要史料。茲抄錄如下(標點和分段為引者所加):

小說家張碧梧氏,揚州儀征人。先祖時,家有良田百頃,閭巷著富名。至乃父時,漸中落,衣食時慮不周,以是氏雖穎悟,未得深造。

年弱冠,即出謀生。邇時,氏之表兄畢倚虹先生,方主《時報》並《小說時報》筆政,憐氏窮,思攜之,乃購英文說部畀氏,囑事翻譯。氏狂喜,沉首案頭,孜孜研求。未幾,遂成《斷指手印》a並長篇數則,刊於《小說大觀》及《小說時報》中,見者鹹驚服。

氏母聞之,頗**,嚐撫膺曰:“吾得此子,不更求矣!”

而氏於此時,已能獨出心裁,自撰巨篇。《小說畫報》中之《虎口餘生記》b,即其創始之作,深受讀者讚賞。

厥後,複得倚虹紹介,主辦無錫之《商務日報》並《梁溪日報》等筆政。未幾,兩報均停版,乃至浙江之蕭山,任頭蓬沙地事務分所主任。時氏之年,方二十有一也。

年餘,去蕭山職,重遊海上,襄辦《樂園日報》,兼任《中外新報》翻譯,是後巨篇鴻著,日多於海上各日報各雜誌中矣。

而氏於此時,名既成,然尚好學不倦,略無倨做自滿之意,此其所以蒸蒸日上而無已也。

季康曰:“餘慕氏之名久矣,顧荊州無緣一識,心滋憾也。今者,本報有近代小說名人之刊,竊謂如氏之苦學力行,世間曾有幾何?亟亟探其大概而傳之,或亦諸同誌所樂聞乎!謂或天假我緣,得與氏舉觴論文,則三生有幸矣!”

a 《斷指手印》,標“偵探小說”,英國A.Jones原著,碧梧、倚虹同譯,1916年3月刊於《小說大觀》第五期。

b 此處疑為作者誤記,可能應為社會小說《劫後餘生》,1919年2月1日刊於《小說畫報》第二十期。

在創作“家庭偵探宋悟奇探案”之前,張碧梧於1921年 9月16日至1922年8月23日,在著名通俗小說期刊《半月》第一卷第一號至二十四號上連載了長篇偵探小說《雙雄鬥智記》(共連載22次,其中第十、十六號未刊載),之後上海大東書局還以上下冊的形式出版了該書的單行本。此次整理出版的《雙雄鬥智記》即以《半月》雜誌連載版為底本。

作為民國最著名的偵探小說家程小青(1893—1976)先生的好友,《雙雄鬥智記》的創作,正緣於其代表作“霍桑探案”係列的影響。彼時,“東方福爾摩斯”霍桑的大名已廣為讀者熟知,一些作家的偵探小說中也陸續出現了霍桑的身影,諸如:孫了紅“俠盜魯平奇案”係列中,霍桑就多次作為魯平的對手出場;在趙苕狂滑稽偵探小說“胡閑探案”係列之《誰是霍桑》中,“失敗的偵探”胡閑還曾受人委托,去尋找“真正的”霍桑。

相比之下,《雙雄鬥智記》則是一部徹頭徹尾的“霍桑同人小說”,而且還是一部篇幅十餘萬字的長篇小說。其創作初衷正如作者在前言中所雲,是特意為“東方之福爾摩斯”塑造一個可“以與之敵,而互顯好身手”的“東方亞森·羅蘋”。

《雙雄鬥智記》封麵

(來源:孔夫子舊書網)

當代讀者可能隻熟悉孫了紅筆下的“東方亞森·羅蘋”魯平,其實民國偵探小說中號稱“東方亞森·羅蘋”的人物著實不少,除“魯平”外,尚有何樸齋(何可人)“東方亞森羅蘋奇案”係列中的“魯賓”、柳村任(柳存仁)“梁培雲探案”係列中的俠盜“南方雁”,以及《雙雄鬥智記》中的藍三星黨黨魁“羅平”。

從誕生時間上看,張碧梧筆下的“羅平”應該算是最早版本的“東方亞森·羅蘋”。也正因張碧梧別出心裁地搞了一次中國版的“福爾摩斯VS亞森·羅蘋”,才使得《雙雄鬥智記》在連載時還鬧出了一段霍桑粉絲“為民請願”的文壇趣事。

對此,程小青在《偵探小說的多方麵》(收錄於1933年1月上海文華美術圖書公司《霍桑探案匯刊》第二集)一文中曾回憶道:

有好多讀者,常用文字發表,或寫信給報誌編者或著者,來稱揚霍桑。或有同情的作者,要求和霍桑較一較高下,先寫信請求他的諒解。他都是很感激和誠意接受的。我記得有一次碧梧老友,寫了一篇《雙雄鬥智錄》,刊在《紫羅蘭》上,寫藍三星黨和霍桑作難。這原是一時遊戲之作,在霍桑本毫不介意,卻不料因此激動了中西女塾裏的四位高材生的不平。她們竟認假作真地寫信給《紫羅蘭》的主幹瘦鵑老友,聲言碧梧先生把霍桑寫得蠢如鹿豕,挖苦太過,要求更正。後來碧梧兄竟也從善如流,把原來的設計改變了一下,最後的結果,霍桑到底占了勝著。這一回事,在霍桑也覺得是感紉無盡的!

上述回憶中,程小青將《雙雄鬥智記》誤記成《雙雄鬥智錄》,《半月》也被記成了《紫羅蘭》。不過,這並不影響它所揭示的問題:《雙雄鬥智記》確實有別於程小青筆下的“霍桑探案”故事,並不重視“推理”,一開篇羅平就自認凶手,剩下的故事就隻是看霍桑如何設計捉拿他了,所以整個故事更偏向“智鬥流”偵探小說的路子。但“智鬥”情節如果寫不好,就會給人一種角色比較蠢笨的“降智”感,也難免當時的讀者會為霍桑叫屈了。羅平與霍桑的對決,在一番“七縱七擒”之後也就草草收場,最後以羅平被霍桑設計活捉而告終。

可以說,《雙雄鬥智記》雖然披著偵探、科技的外衣,但骨子裏玩的依然是類似俠義小說中“機關術鬥法”的傳統套路,這與當時一眾模仿“福爾摩斯探案”的偵探小說相比,確屬另類。

不過,羅平的故事並未就此結束。1925年4月7日和9月18日,吳克洲在《半月》雜誌第四卷第八號和第十九號分別發表了《卍型碧玉》a和《樊籠》。其中《卍型碧玉》開篇即道:“鼎鼎大名的劇盜,‘東方亞森·羅蘋’羅平,自從為了槍殺張才森案(事

a 《卍型碧玉》曾收錄於任翔主編的《百年中國偵探小說精選(1908—2011)》第三卷《雪獅》,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2012年10月出版。

詳本誌第一卷張碧梧君著之《雙雄鬥智記》中),被‘東方福爾摩斯’霍桑,費盡了千辛萬苦,設計活擒。關入獄中後,隻隔了一夜工夫,在第二天的早上,就發現他逃獄了。”

這兩篇偵探小說在張碧梧《雙雄鬥智記》的人物與情節基礎上進行續寫,是圍繞羅平越獄後的經曆和冒險展開的新故事,可視作“東方亞森羅蘋新探案”係列。

正如程小青所說,《雙雄鬥智記》不過是張碧梧的“一時遊戲之作”,但同時也是他偵探小說創作的起點,在“東方亞森羅蘋探案”的譜係與“霍桑探案同人小說”之中,均占有一席之地。

至於張碧梧的偵探小說代表作“家庭偵探宋悟奇探案”係列,由於篇目眾多,就有待將來再係統整理吧。

華斯比

2022年3月11日於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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