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往事:徐則臣短篇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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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父的狀態一直沒能好起來,盡管他努力把自己裝點得年輕光鮮一些,垂頭喪氣的表情還是改變不了。聲音也有問題,電話裏都是蔫蔫的,底氣不足。這種狀況讓我擔心,姑父一直都是浪浪****的,陡然嚴肅和愁苦,我還真有點兒不適應,老覺得有事,所以聯係就頻繁了。他也經常到我那邊去,爺兒倆喝喝酒,說說話。在北京這麽大的地方,有個人聊聊其實是一件挺溫暖的事兒。我覺得這也是姑父沒事就來我這裏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是這段時間風聞又要開始嚴打了。

這是我從報社裏得到的消息。前幾天有個同事去了公安局,采訪了幾個新被抓進去的辦假證的,回來後說,那些辦假證的也不容易,進去了先要被收拾一頓;他又說,聽局裏的內部消息,最近又要開始嚴打,狠抓一批,因為現在社會上出示假文憑的太多了。據說,人口普查之後發現,名冊上大專以上學曆的人數比實際培養的人數多了五十萬。聽到這個消息,我趕緊給姑父打電話。姑父說,他早就知道了,正準備收一收。他們道上一些神通廣大的人,早就得到了消息。

姑父開始唉聲歎氣,從一進門開始,直到離開,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像受了多少罪似的。他變得空前沉默,不願意說話了。我想可能是生意上有問題導致的,所以盡量避免和他聊這個話題。又不能大眼瞪小眼幹坐著,我就瞎扯,找他感興趣的話題,談女人。沒什麽經驗也談。

“跟你談什麽女人?談不來。”姑父說,一點兒都激動不起來。

“我怎麽不能談?”我說,“過去不是談了不少嗎?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吧。”

“不談。”

“隨便說,再上一堂理論課。”

“理論有個屁用,真刀真槍動起來,理論早不知跑哪兒去了。不想談,想起女人就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