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有想到,未來東林黨的黨魁,顧憲成和一代心學大家何心隱,竟然也會有交集。
李守心當即拿出了將近一千兩銀子的銀票,直接塞到了顧憲成的手裏,很是誠懇的說道:
“五百兩銀子不多,我給你兩倍,先生可以將這個地方好好擴建一番,將心學講義,發揚光大!”
顧憲成本來想推拒,旁邊的何心隱卻連忙拉住他,代為轉謝道:
“真沒想到閣下如此慷慨,眼下我們的學院確實也缺這筆銀子,我們就卻之不恭了,放心,將來這學院修起以後,我們會將您的名字刻在功德碑上第一位,讓京城的那些出生貧寒的士子們,心裏都記著你的好,說不定我們這些士子們哪一個科舉拔得頭籌,將來出將入相,定然不會相忘!”
李一手心沒想到何欣怡竟然說出這麽一番話來,便有些納悶的問道:
“你的意思是在我們書院裏的這些士子,也有心舉業,在我的印象中,心學門人大都不屑於此?”
何心隱尷尬的笑道:
“學院正處於草創時期,為了吸引天下讀書人,學習陽明先生的心學,不得已,必須做出讓步,我們可以免費提供四書五經綱要的等教材,這才是很多士子們來這兒真正原因,畢竟以他們的財力,根本買不起這些教材,也無緣看到,前人那些高明的策論,若是要不以舉業為目的,很難吸引大量讀書人來!”
李守心聽到這裏總算是明白了,一代大家何心隱,為了推崇陽明先生的心學,也不得不順應時代潮流,必須以科舉為目的辦學,不這樣的話根本無法吸引到大批的讀書人。
旁邊的顧憲成也非常尷尬的表示:
“目前來我們學院的,大都是家境貧寒的讀書人,這些人平常在家,根本不可能兩耳不聞窗外事,安心讀書,他們也得謀生,另外他們也不可能有錢,買得起大批四書五經的教材,更不要說那些名家策論,那是想都不可能想的事情,來到我們書院後,這些書都可以免費觀看不說,我們也可以聘請到一些名家學者,輪流為他們講課,而且不收一文錢,無形之中為貧寒之讀書人,鋪了一條通往科舉的路,他們怎能不會趨之若鶩,這麽一來,我們也可以在課餘時間,將聖人的心學道理,告知大眾,萬一他們當中有人真的能夠考中功名,以後當了官,也可以將聖人的心學大道發揚光大,豈不美哉!”
這番話算是解釋清楚了首善書院存在的機理,可李守心仔細聽來聽去,卻沒有聽到,任何生財之道,不免有些疑惑的問道:
“兩位真是活菩薩,可在我聽來,從頭到尾都是倒貼,這一天兩天還行,長久以往,誰能倒貼得起,哪怕是萬貫家財,金山銀山,也得坐吃山空啊,若是這麽一來的話,書院遲早要倒閉,那麽一來豈不是坑了貧寒士子,違背了聖人大道?”
顧憲成兩手一攤,很是無奈的表示:
“目前來講這種情形是的確無法長久,可我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當初我們這幾個心學門人,也隻是腦袋一熱,臨時決定,完全是一片熱心,書院辦到今天這份上,我們好多人都已經是傾家**產,我要想辦下去,目前來講也想不出別的好辦法,幸虧你來,支援了我這一千兩銀子,不然我這書院,隻怕再辦兩個多月,會試一開始,也隻能停辦了,隻能指望這些貧寒的士子,哪個能夠在會試時取中,將來在回報我們,除了這辦法,好像也沒別的了!”
李守心笑了:
“要是那些被取中的士子們,過河拆橋呢?”
這時候顧憲成和何心隱,無奈的對視一眼,最後何心隱表示:
“那隻能寄托於人的良知了,哪怕十個裏麵有一個,能夠有點良知,那我們這個學院也應該能辦下去吧?”
李守心哈哈大笑:
“兩位先生也算是心學門人,也應該深知格物致知是一門深功夫,真正能夠做到心底無私無欲的世上,又有幾人?
也不過隻有陽明先生而已,怎能將書院的未來,寄托在這種虛無縹緲的一廂情願的猜測!”
這個時候旁邊的顧允成連忙補充道:
“有沒有想過其他的生財之道,實在不行,讓這些士子們,少交上一部分錢,也不是不可行啊!”
何心隱和顧憲成連忙擺手,紛紛表示這不可能,就在這時,三間大瓦房的大門打開,已經散了學了,從裏麵走出一群身穿補丁落補丁的讀書士子們。
這群人大都麵黃肌瘦,穿什麽的都有,大都是一些短衣打扮,有的甚至這麽冷的天,還衣不蔽體,衣衫襤褸,真的是比乞丐強不到哪去。
隻是這群人眼裏都有光,經過顧憲成和何心隱麵前時,紛紛鞠躬致謝:
“宗師好!”
“多謝宗師,能給我們這次讀書的機會。”
“我們家裏都揭不開鍋了,我們有心向學,奈何家裏沒有餘財,謝謝兩位宗師了!”
“……”
李守心看得出來,這些讀書人說這番話時,眼裏滿滿都是期望,感激,看到這場麵,內心感慨不已。
不論社會發展到哪一步,窮人要想出頭,實在是太難了。
在大明,讀書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農耕為主的漢人家庭,要讓一個男丁完全脫產,靜心讀書,必須有足夠的財力。
更不要說,請名師授業,最低等級也得上得起縣學,指望自己一個人讀書完全自學,也不是不可能成功,實在是太難了。
就算是那些教材,四書五經章要,一些名家策論,也是不便宜的。
本身印書也是有錢人幹的買賣,不是什麽人都能印得起的,至於這終端賣價,那可就高了。
眼見這一大群貧苦的讀書人走遠後,李守心陷入了沉思,他發現這是一個絕好的商機,若能利用起來的話,估計比幹任何買賣都強。
商業的最終秘籍,說白了就是販賣希望,這玩意兒看不著,摸不見,人人卻想為了一線出人頭地的機會,哪怕掏空腰包,傾家**產也在所不辭。
這就好比後世開補習班,簡直就是暴利。
此時的他腦子裏麵隻有這個想法,卻還不知道怎麽做,這個時候,瓦房裏走出兩個人來,都是長衣青衫打扮,這兩人頭上還戴著方巾,一看就是秀才。
“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舍弟,顧永成,這位是我舍弟的金主,順風號的東家李守心,芝蘭先生!”
顧憲成趕緊介紹道,並且緊接著補充:
“人家一來,就給咱們捐了一千兩銀子,又能讓咱的書院起死回生了!”
那兩個秀才一聽這話,臉色大喜,連忙對著李守心便一躬到底,他趕忙回禮,就聽兩人自我介紹道:
“他叫安希範,我叫高攀龍,我們這群人都誌同道合,說實話,這書院都快辦不下去了,若不是閣下給的這一千兩銀子能救救急,隻怕過不了幾天,我們就得搬到城外了,我們兩人都幾乎傾盡家財,可眼下這個書院就好比一個大窟窿,怎麽也填不滿,從前我們還是管飯的,現在我們管不起了,結果損失一大票人!”
安希範,高攀龍,好家夥,未來東林黨的骨幹,這算是湊齊了。
李守心趕緊一抱拳:
“兩位先生高風亮節,實在讓我李某佩服,隻是這麽長久下去終究不是辦法!”
這時候,旁邊的何心隱發話了:
“學生們都走了,咱們不如進裏麵詳談!”
“對對對,貴客來到,怎好意思讓貴客在門外冰天雪地裏談,快快請進!”
顧憲成連忙邀請道。
一行人進入了正中間的大瓦房,李守心這才打眼一看,自己麵前正中間還擺放著神像,這神像自己從來也沒見過,一看旁邊,還有好多時令鮮果,大冬天這些果子不便宜呢,又怎麽可能是剛才那會兒窮苦讀書人上供的?
他有些納悶兒的問:
“這供的是哪位先賢啊?我瞧那供案上的蘋果,梨子等物,這可不便宜吧?”
這時節正是四月末,大批水果還在樹上呢,此時又沒有大棚種植技術,這樣的蘋果,梨,隻能是去年冬天存儲好的,壓根不用問價錢,肯定不便宜。
旁邊的顧永成也驚訝的問道:
“這個時節還有這麽鮮的果子,隻怕是價錢不菲啊,莫非是那些求學的士子們買的?”
顧憲成一臉尷尬的說道:
“怎會是他們呢!他們連飯都吃不飽,這些果子隻能看看得了,我們也不敢動,這都是勾欄胡同,妓家們買的供養她們的祖師爺!”
李守心聽到這裏徹底迷亂了,妓家也有祖師爺?
“怎麽沒有?各行各業都有,我們讀書人供的是孔子,梨園戲子們供的是唐玄宗,木匠們供的是魯班,妓家則供的是齊國宰相管仲,這神像就是管仲,妓家們都有錢,當然能買得起了!”
李守心看著台上的鮮果,忽然靈光一閃,笑著對眾人說道:
“你們為何不說服勾欄胡同裏的妓家們,讓他們投資,說不定這首善書院,將來會越辦越紅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