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目金剛

風吹嗩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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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在隊長家裏開鋪,聽見窗外有一串不成調的嗩呐聲,轉而又變成“嗷嗷嗷”的吼叫。聲音悶,像喉管被掐住,有點喊不出來。我探頭一看,見地坪裏有個中年漢子,腰間插一支嗩呐,手裏摟著兩小捆濕甸甸的生樹丫,正在同兩個拿柴刀的小孩爭吵。他那聲音,那手勢,那急得跺腳的樣子,說明他顯然是個啞巴。

小孩不怕他,指他的鼻子:“假積極!假積極!又沒砍你家的!”

他笑了一下,想擺脫對方,發現被孩子拖住了他的衣擺,便沉下臉做出要打人的樣。小孩被嚇跑了,一邊仍嚷著“假積極,死聾子!”“聾子聾,我是你的老外公。聾子聾,我是你的老祖宗……”他沒反應,得意洋洋把樹丫拖到豬場去了。這是幹什麽呢?也許,他是看山員?怕隊上失去那幾枝樹丫?

但聾子能夠看山嗎?而且剛才是他吹嗩呐嗎?

他看見我,走上前來,咧開嘴嘿嘿地笑了。從他頭上黑白夾雜的麻色頭發來看,老年與少年交織,大概三十來歲的模樣。他肩頭開花褲打結,蒜球形的鼻子有點翹,口腔向前麵嚴重突出,笑起來臉上浮現出一派天真。像有些農民一樣,勞累使他的肢體有點變形。如果沒有衣服和那雙淺口套鞋,你完全可以把他想象成一隻大猩猩。

他衝我嗷嗷叫了兩聲,做了一串令人眼花的動作:指指他自己又指指我,雙手轉動方向盤,指指手腕,手劃一圓圈,豎起大拇指,又笑了笑。

見我不懂,他急了,又把動作做了一遍,瞪大眼睛,像是問:還不懂嗎?

正為難,幸好隊長抱著一捆鋪草來了。“袁同誌,不曉得他的洋文吧?他是說,他曉得你是坐汽車來的,是縣裏的幹部,姓袁,是個好角色。”

原來如此——手腕上表示手表,手表又表示幹部,畫圓圈則表示袁(圓)姓……這種特殊語言引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