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照進正房堂屋的月光,像掉進深井裏一樣飄忽不定,屋內的東西模模糊糊,時隱時現。
徐德富圍被坐在炕頭,麵向窗戶。
“雞都叫三遍了,你還沒睡。”徐鄭氏哈欠連天,嘟噥道。
“我睡不著,沒覺。”徐德富說,“老是聽到槍響。”
“哪裏來的槍聲啊!”徐鄭氏一夜醒幾次,都見他坐著不睡,問:“到底出了什麽事?”
“德成那夜回來……”徐德富說出藏了許久的秘密,最後說,“德成是大櫃,報號天狗。”
“既然能拉起竿子,他又重新當了胡子又當大櫃,必是有那彎彎肚,不然咋吞鐮刀頭?你這樣一門尋思他,何年何月是個頭哇。”
徐德富平常惦記德成,和這回大不相同,胡子老窩讓人發現,警察全體出動去圍剿。
“這麽說咱家夢天也去了?”徐鄭氏問。
“那還用問,他是警察。”
“老天爺,”徐鄭氏擔憂道,“聽說胡子打槍賊準。”
徐德富知道德成要吃虧,夢天說警察帶著機關槍、小炮,馬隊不怕單子摳和手榴彈,最怕機關槍打連發。
“三弟這一股人忒叫人操心,雅芬和小芃死於日軍轟炸,四鳳下落不明。德成吧,又遭警察追殺。”徐鄭氏嘮叨道。
徐德富唉聲歎氣。
“你這輩子叫你的幾個兄弟扯巴零碎啦,大以前呢你愁二弟德中,扔下個未圓房的媳婦,人走得無影無蹤;接著三弟入了綹子,幾年未回家,冷不丁的送個兒子來。當這軍那軍的幾年,回頭當了重茬胡子;四弟德龍……”
徐德富咋想啊,都是手足兄弟,哪個不擱在心裏,看得了他們哪個遭災受難啊。爹臨終前,千囑咐,萬叮嚀,讓他帶大三個弟弟,守住祖輩傳下的家業。樹大分枝,家早晚得分,他想讓他們個個都有個正當的營生,再分塊田產,過日子不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