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山好率胡子馬隊今夜下山,目標是徐家大院。
一輪鉤月水一樣浸透初秋的獾子洞村,幾盞濕潤的稀疏燈火,被由遠及近的急促馬蹄聲踏得搖曳起來。
徐家大院不知道危險步步逼近。此刻,馬蹄聲還沒傳過來。當家的徐德富坐在炕沿邊上抽旱煙,掃了眼正房懸吊的保險煤油燈,有一隻枯葉蛾悠閑地繞油燈飛行。
吊在檁子間的搖車子悠晃著,兒子徐夢地躺在搖車子裏,夫人徐鄭氏低低地哼著搖籃曲:
寶寶胖顛顛,
呼呼睡個歡。
睡到太陽落,
星星出的全,
一覺睡到大天亮。
拍拍我的寶貝呀,
拍呀拍。[1]
徐德富朝夜色濃重的窗外望一眼,放心不下地說:“也不知德成媳婦咋樣啦?”
“瞧那陣勢,”徐鄭氏一隻手撼動搖車子,另一隻手掖漸漸睡去嬰兒的被子,“最快也得後半夜生,夢地睡了我就過去。”
傭人王媽往灶膛裏添柴禾,燒了滿滿一大鐵鍋開水,熱氣蒸著她的臉。一個女人端個大號銅盆走進來。
“二嫂,三奶奶還那麽折騰?”王媽急忙起身接過盆,問。
“老牛婆[2]說胎位有些不正,要遭點兒罪。”二嫂說。
二嫂,不是稱呼,是名子。她是徐家老二徐德中的妻子,徐鄭氏叫她二嫂,不過在二嫂前麵加個“他”字,徐鄭氏對她的稱呼就是“他二嫂”,全院人就隨著她這樣叫,連下人也這麽的叫二嫂了。
王媽掀開鍋蓋,一股熱氣蒸起,王媽整個人被水蒸氣淹沒,聲音鑽出來:“女人都要過這一關,生死關哪!”
產婦是老三徐德成的妻子臧雅芬,她生產時陣痛的呻吟如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叫喚,尖聲刺耳。
老牛婆曹氏當著產婦的麵將地櫃蓋挪開,抽屜拉出,門也推開一條縫兒,她探出半張臉到外屋來道:“多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