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行

三十二 死死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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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剑凝神与皮东来交战。他深知对手老奸巨滑,武学精深,不敢轻敌,小心迎战,并使出八分功力,盯着皮东来一举一动,生怕他施暗手,又用余光时时观察周围的动静,防备别人暗下阴手。他看到,众人都在丈外观看,只有吴明一人在自己和皮东来身边盘桓,似欲随时出手助战,更加了几分小心。就这样,二人大战百余合,不分胜败。

百合后,苏剑见吴明迟迟未出手,渐渐放了心,功力也渐渐全发挥出来,也就渐占上风。皮东来因对苏剑刚才亮出的青蒙功心存顾忌,也不敢贸然施出火龙掌,苏剑也因而不再施青蒙功,所以,二人都以本身武功修为相斗,二百合后,苏剑觉出对手掌法变化己穷,遂将全部神威施出,皮东来立处守势,连连后退,渐有不支之状。

苏剑对此有些奇怪,因为,他觉得皮东来尚有余力,猜不出他为何现出败象。但是,他此时对自己的青蒙功已经深居信心,双掌使得益发凌厉,眼见皮东来独臂难支,左胸出现空档,有隙可乘,苏剑身形一抖,就要出手击之,就在此时,却听旁边的吴明大叫一声:“苏公子小心--”,他一时不明何意,反而分了神,这时,忽见皮东来凭空多出一只铁掌来,势如闪电向自己左胸袭来,正是已残多年的左臂。苏剑大吃一惊,没想到有此突变,眼见无处可闪,不死既伤,即连忙暗运内力,一斜左肩,想拼着一条膀臂,硬接下这一掌。可是闪电之间,一个人影飞身扑上,双手立起,接下皮东来的左掌,只听“蓬”的一声,身如飞鹞,向后飘退一丈有余,摔倒在尘埃。

众人视之,大出意外,竟然是吴明。

这……

面对这一切,苏剑又惊又怒,顾不上多想,先大喝一声,奋起神威,双掌发出无俦大力,将皮东来逼退,自己再飞身退后,跳出战团,直奔吴明。只见他口角流血,面如金纸,却又面含微笑望着自己:“苏公子,你……要小心……”

苏剑头脑发晕:“吴明,你……”

吴明道:“我早已觉察皮东来左臂未残,他是……留待最需要时用……”

“可是,你……”

吴明微弱地说:“我是自己要求……入仁义盟的……苏公子,我没害过你,那回,在千山,你……还记得穴道是怎么解的吗?是我……刀身逼出的罡气……”

听着吴明的话,苏剑油然想起,那次在千山,自己被巧姑制住穴道,无法解开,而巧姑后来也被他们制住穴道,吴明作势要杀自己,又向自己显示功力,将刀锋罡气逼出,指向自己,使自己的穴道突然而解,原来,那是他有意为之呀……

这时,真德大师急急奔上来,扶起吴明,口中一声佛号,将吴明揽在怀中,神容大变:“虚无,你不愧是少林弟子啊!”

望着眼前变象,皮东来也被惊住,手指吴明:“你……你是……”

吴明傲然而笑,微弱地回答他的疑问:“虚无永远是少林弟子!”

苏剑抓住真德大师手臂:“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真德面现悲色:“阿弥陀佛,虚无他是舍己事敌呀。当年,老衲看出江湖大势,仁义盟己不可阻挡,皮东来乃武林巨奸,天下英雄被其蒙蔽,武当少林势单力孤,如之奈何?虚无自告奋勇,要以身事贼,一则随时掌握仁义盟动向,二则以待今日,助武林正义之士,灭掉仁义盟。苏公子,五耕阵的阵法之秘,正是虚无暗中传于少林寺的呀!”

“这……”苏剑和皮东来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都说不出话来,虚无看向皮东来,然微笑着道:“对不起了盟主,虚无为了取得你的信任,不得不……做些违心之事,但……虚无所做之事,皆无碍大局。”转向苏剑:“苏公子,小僧诬你之事,也是……情势所迫。小僧当时己看出,皮贼早晚要……加害于你,你却一无所知,既然如此,莫不如在他尚未准备就绪之前行动,使你……早离贼穴,或许能保全性命……”

明白了。

苏剑又想起二十年前离盟时的情景,仔细一想,虚无所言确实有理,看皮东来的用心,自己早晚难逃暗算,今日看来,能自己能生离仁义盟,还是幸事……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涌起对虚无的感激之情,他大声道:“虚无,你别说了,我相信你的话!”

皮东来在旁,将虚无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脸色惨变,颤声道:“吴明,你……你是如何知道老夫左臂未残的?”

虚无微弱的一笑:“盟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按说,臂残十多年,早就缩成皮包骨,可你的左臂为何强健如昔?而且,我还发现,除了任忠平,你非常不喜欢有人在你身左侧,那一定是你心怀鬼胎,怕人看漏,至于你左臂冰冷如死,那是你平日运功控制血流所至。皮东来,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苏公子,却骗不了在你身边的吴明。”

皮东来双唇颤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真德目视皮东来:“皮施主,多行不义必自毙,佛祖会送你入地狱的!”

松阳上前对真德道:“主持,勿再和他多言,救虚无要紧,老道助你一臂之力,替他疗伤。”

二人当即前后扶着虚无盘坐于地,四掌分抵其前心和后背,正要发功,真德又对苏剑道:“苏公子,你就超度这为害江湖的大奸到极乐世界去吧!”

苏剑怒火中烧:“主持放心,苏剑一定替天行道,诛灭奸贼!”

然而,他主意未落,忽听一声惊呼:“剑哥小心……”顿感身后一股热浪向自己袭来。他急事回首,却见丈外的皮东来一双硕大无朋的巨掌吐着红雾正击向自己,乍眼看去非常可怕,正是火龙毒掌。他不敢怠慢,暗叫一声:“好!”将青蒙功发出,正将皮东来的红雾抵住,就这样,两人身隔丈外,四掌虚空拼起各自的绝学。

这下子,周围的人可遭了罪,皮东来附近之人,只感到一片火海扑来,几番窒息,而且须发烧焦,肌肤如被火烤,苏剑身边之人,则突感身陷冰窖,冻得牙齿“嗒嗒”作响,而两人掌力交接之处的临近之人,则忽而极冷,忽而极热,一时之间,人们纷纷退避,直到两丈之外才觉平安,巧姑与任忠平等人的战团,也只好远远移开接战。只有罗子瑞依然原位不动,任凭两大高手掌气袭来。由此可见其功力实在不凡。

真正高手对敌,往往并无花拳绣腿,苏剑与皮东来皆心知对方厉害,因此,一出手就使出了平生所学。两人四掌平伸,目注对方,只见一青一红两道雾气在二人之间相交,一忽逼迫皮东来,一忽又返向苏剑,僵持不下。

苏剑深感皮东来功力精深,再不保留,开始将内力加强,而皮东来也使出全部修为抵住,一时难分高低。众人皆远远屏息观战,心中都十五个桶打水,七上八下,只有任忠平和巧姑他们几人还在叮当地打个不停。然而,她们打得虽然热闹,却无人观看,众人只是目注两大高手相搏。可她们似乎不甘寂寞,非要将大伙目光拉过来不可,只听“啊、啊”两声惨叫响起,这个战团,已有二人倒地,鲜血四溅。

苏剑虽与皮东来对掌,耳朵却一直听着旁边动静,他听到两声惨叫中,一是男声,好似任忠平,一声是女声,好似林玉莲,不由心骤然一惊,稍稍分神,而皮东来的火龙掌功则突然攻势减弱,于是,二人就势收掌,扭头观看。

台下之战己见分晓,林玉莲仰倒于地,胸前血花喷涌,人已经闭目撒剑,而任忠平却跪倒于地,巧姑正从其前胸拔出剑来,口中怒骂“负心狼”,欲作势再两刺,清云在旁竭力阻拦,可阻拦不住。

皮东来见状,惨叫一声:“我的儿啊……”,飞身扑去,一掌震开巧姑,将任忠平抱在怀中,泪如雨下,口中发出狼嗥般的悲号:

“儿啊,我的儿啊……”

皮东来痛哭不已,巧姑却仍余怒未消,又一剑刺来,皮东来伸指捏住剑刃,悲愤以极地哭道:

“巧巧,你知道你杀的是谁吗?他是你的儿子啊!”

什么……

此语一出,全场皆惊,巧姑更是变色,撒剑后退,惶然睁大眼睛:“皮东来,你说什么……”

苏剑的心一下提起来。他虽然早已叫巧姑为娘,可心之深处,还是觉得靠山屯儿死去的是自己生母,但对巧姑说的话,心中也始终疑团难解。她说与父亲生下一子,那不是自己,一定是自己的兄长,如这是真的,这人又在哪里,是谁?没想,此刻却听皮东来说任忠平是巧姑的儿子,自然惊疑。

苏剑正要发问,却见躺在皮东来怀中的任忠平挣扎着欠起身,喘息着道:“义父,她……真是……我的亲娘?”

皮东来老泪纵横:“儿啊,一点儿也不假呀,为父万万没想到你会被你亲娘所害呀……”

任忠平一把抓住皮东来的手:“那,谁是我的生父?义父,我要死了,你……对我……说实话……”

皮东来泣不成声:“儿啊,你还不明白吗?为父我……有口难言哪……”

任忠平的眼睛猛然睁大:“你说什么?义父,你……是你?你为什么……”他慢慢转向巧姑,又有双唇颤抖:“娘……你真是……我娘?”眼角溢出泪水,又望望皮东来,对二人微弱地说:“我……恨你们,我……”说着,泪水从腮上流下,又看清云一眼:“清云,我……对不起你……是盟主……不让我跟你……成婚的,其实,我内心……”话未说完,一口浊气呼出,再无声息,但是,眼睛却还在大睁着,泪水还在流淌。

“忠平……”清云看着任忠平,突然扑上去,大哭不止:“忠平,怎么会,你不要……”

“儿子,我的儿子……”皮东来紧紧搂住任忠平放声大哭:“儿啊,爹爹都是为了你呀,没想到却成今日之惨变哪……”欠身怒指巧姑:“巧巧,你干的好事,竟然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你……我要给儿子报仇……”

皮东来说着,想放下任忠平的尸体,又有所不忍,就又大恸起来:“儿啊,为了你,爹爹吃了多少苦,操了多少心哪,总算盼到了这一天,没想到你却死在自己的亲娘之手啊……”

巧姑听得脸色煞白,实在忍耐不住,气极败坏地大叫起来:“皮东来,你胡说些什么?他是你的儿子,又怎么是我的儿子?你说清楚!”

皮东来:“巧巧啊,他就是咱俩的儿啊,是我和你生的他呀……”

“什么?你……你……”巧姑向后连退几步,差点摔倒,苏剑连忙上前扶住。巧姑又恨又怕道:“皮东来,你是说……当年那林中之事,是你……假冒的……二师兄……苏浩然?”

皮东来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盟主的风范,悲伤不己道:“巧巧啊,今日事己如此,我就都告诉你吧。当年,我对你也是一片痴情啊,可你却一心想着苏浩然,对我理也不理啊,我想了好多办法,也没法让你忘了他,只好取这不得已之下策呀……”他说着,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脖颈下的一块伤疤:“巧巧,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你当年给我留下的呀,是你咬的呀……”说着说着又变了调,哭笑不分地高叫起来:“不管怎样,我得到了你,得到了你的身子,你给我生了儿子,给我生下了忠平啊……巧巧啊,当年,你把他抛下后,跟随你身后的苏浩然把他抱养,又因他老婆也要临产,无法抚养,就把他送给了我,说是你生的呀……当时,他一说我就明白了,他送我的正是我的儿子啊,可万没想到,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咱们的儿子又死在你手中啊……啊哈哈哈哈……”

“你……”巧姑倚在苏剑身上,手臂想抬却无法抬起,但仍强挣扎着问:“可我明明看见是二师兄,怎么会是你?难道,我连他和你……也分不清吗?”

此时,苏剑心中一切己明,在旁恨声道:“娘,皮贼会摄心大法,他一定是以此骗了你!”

皮东来一阵惨笑:“还是苏公子聪明,你可比当年强多了!”转向巧姑:“巧巧,你忘了,我每次和你在林中见面,都是先唤你几声,才慢慢现身吗?我唤你之时,已经摄住你的心神,待我露面时,你已经完全被我所制,心甘情愿跟我……哈哈哈哈……”

巧姑终于明白了一切:无怪乎当年乍见“二师兄”时觉得有点儿不对,觉得他身子粗壮了些,可一会儿就不疑了,显然是皮东来所冒……想到此,她羞辱成分,无以名状。这些年,她虽然暗恨苏浩然负心,但是内心深处也一直隐存慰籍,认为,终究与他有过肌肤之亲,证明他喜欢自己,可万没想到,竟是皮东来李代桃僵。无疑,是他破坏了自己与二师兄的美好姻缘,致使自己一生痛苦至极,最后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而且,又是这样一个儿子……一时之间,她痛不欲生,而皮东来因亲子死去,亦痛苦不堪,己陷狂乱之状。他说着说着不由狂叫起来:“巧巧,你为啥就看不中我?为啥就喜欢苏浩然?我比他差在哪儿?论武功,他比我高得有限,可论心智,他比我差得远,闯**江湖,武功算什么,靠的是心术,这上头,我比他强得多,他要是聪明,就不会上我的圈套……巧巧,你为什么喜欢他,不喜欢我?苏浩然,我恨你,我恨你呀……”

巧姑听到这些话,气怒交加,想骂想杀皮东来,却张不开口,动不了手,一口气上不来,竟晕了过去、乔凤、清云急忙上前,将她扶到一旁救治。

苏剑对巧姑的往事早已知情,又因关系到自己的身世,心中一直疑虑未解,今日终明真相,心中既感轻松,又对皮东来切齿痛恨,进而浮想联翩,一切都豁然明朗:“皮东来,我全明白了,当年,你一定也是冒充我爹爹的笔迹,给姑姑写了封信,离间他二人的感情……对了,我爹爹给姑姑提亲一事,一定也是违心之举,定是你玩弄阴谋所使。皮东来,你说,是不是如此?”

皮东来闻言又呵呵冷笑道:“苏浩然,你的儿子可比你当年聪明多了……苏剑,你说是对,那是我的一招儿棋,我看出他二人一往情深,自己之愿难以实现,就假装对他们的事一无所知,反而托你爹爹替我去向巧巧提亲。你爹爹自谓侠肝义胆,讲究什么孝悌之道,果然却不过情面,真的去提,只不过,未直接说出我的名字,结果,造成他二人反目,后来,我又以他的口气、他的笔体写了一封信……哼,你爹爹枉自为一代大侠,却一直在我的股掌之中啊,哈哈哈哈……”

听明这一切,苏剑联想起皮东来的种种诡计,想起被他害死的一个个无辜之人,又想他利用自己,登上盟主之位,干下的种种坏事,再想起爹爹英雄一世,竟然也他所玩弄,恨得牙齿咬得吱吱直响,上前一步,指着皮东来大骂:

“皮贼,你是天下第一恶人,我恨不能生啖你肉……”

皮东来闻言,却狂声大笑:“哈哈哈哈……说得好,我是天下第一恶人。哼,不恶,何以一统江湖,不恶,何以御领群雄?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苦练一世武功,投身江湖,为的是什么?就为什么侠呀、义呀那些虚名吗?哼,只可恨江湖中总有一些你这样的傻蛋,真认准那些什么正义,公理,我无法全部杀绝,使我大事难成。这是天不助我呀!姓苏的,那天,我那块巨石怎么就没一下砸死你呀?”

苏剑心猛的一跳:“什么?你……那日追杀艾天明归来,悬崖落石的是你?”

皮东来嘿嘿冷笑:“不是我是谁,只可惜被你命大躲过,不然何有今日之患?反正事己如此,我就都告诉你吧,你手下那个爱骂人、对本盟主不恭的石书生,还有牛震天,都是我下令把他们给你除掉的!”

“什么……”

苏剑更是震惊,正要追问,唐生抢先开了口:“副盟主,正是这么回事,那石……石大侠,是属下奉皮贼之命下的手,那牛大侠,也定是林中虎受了皮贼的指派害死的……苏副盟主,你忘了,当时林中虎追杀尉迟云飞时,皮贼都说了些什么?他说,是尉迟云飞杀了你爹爹,绝不能让其再留在世上,让林中虎一切相机处之。他这就是要灭口,让尉迟云飞背着害死你爹爹的黑锅。可不想你又非要石书生和杨震江跟随不可,若让他们看出破绽,皮东来的阴谋不就暴露了吗?林中虎为人极聪明,自然明白这点,因此,也就相机处之,把石书生害死了。”

这话让苏剑一下想起当年的一切。看来,唐生的分析不错,当时,皮东来和林中虎竭力阻拦石书生和杨震江同往,现在看来,其中都有用意,而皮东来那些话,其真意无疑是让林中虎下手除掉尉迟云飞和石书生。不用说,皮东来他也根本没去追杀苍生教的人,而是甩开同路的手下人,盯在自己身后,设下埋伏,想在自己回来的路上除掉自己……

这时,甄君子在旁已经破口大骂起来:“我操你个奶奶的,你个混帐王八蛋,闹半天,我牛老弟是你们给害的,我操你家八辈祖宗!”

辽东一畜杨震江更是气冲牛斗:“姓皮的,你杂种操的王八羔子,不得好死,我要为俺大哥报仇!”

两人骂着冲上来要动手。这时,真德将虚无交给别的和尚,上前拦住二人,然后一声佛号问道:“皮东来,你既己直言,老衲还有一事要问,请直言相等。你那次为昆仑派朱掌门之死,闯入少林问罪,是否也是你之计谋?”

皮东来冷笑一声:“正是,朱富武自恃昆仑掌门,不想加入我仁义盟,我岂能容他?而你少林又向以武林泰斗自居,更是我一统武林之大碍。此计正是一石两鸟,既除掉朱富武,又嫁祸少林寺,一举将你少林禿驴杀光。杀朱富武也是林中虎奉我命为之,可惜功亏一篑,我赴少林问罪时,你看出端倪,处处忍让,使我无法施也绝手,吴明又道破其中破绽,使我谋划落空!”

皮东来说着,又把目光落到苏剑身上。“最可恨的是你,当时,我与老和尚比拼内力,再坚持下去,他必然力尽身死,不想你却闯入其中,分开我俩,使老禿驴保住性命,更可恨者,你竟因祸得福,借我二人之内力,打开了任督两脉,解开了我给你下的禁制,不但毛发未损,还功力大进……”

苏剑听得心咚咚直跳,他想起艾天明和真德说过的话,他们都猜对了,皮贼果然是在自己身上下了禁制。但是,他似有不信,继续追问道:“皮贼,你是说,你在黄土岭时,假做给我把脉查看身体之时,以输入内力为名,给我下的禁制?”

“就是这么回事!”皮东来面目狰狞道:“我和你一见面,就看出你武学天赋过人,一旦大成,世上罕有匹敌,必在我之上。而且,你性情与苏浩然极为相象,绝非终生受人驱策之人。后来,你果然武功精进,江风和乔凤又要教你和艾小凤日月双刀,真要让你们练成,那还了得,武林中还有我皮东来一席之地吗?即便你们不与我为敌,可你们的武功名声在我之上,对我终是一大威胁呀,而且,将来我儿忠平还要继我为武林盟主,有你们在,我儿如何树起权威?所以,从我仁义会救你那天起,我就开始想着何时除掉你,怎样除掉你……本以为渤海一掌己取你性命,谁知让你活了下来。我早感到你将是我一统武林之碍,今日果然证明,只恨我自己当日手段未再毒一分哪!”

苏剑听着皮东来的话,心直颤抖,看着他眼前疯狂的样子,回想他当年之威仪,真想不到一个人竟有如此两副面孔。他又想起他总是告诫自己江湖诡谲,人心难测之语,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江湖中,就是他这样的人太多了,才诡谲而出啊……然而,想到这里,苏剑仍然有所不解:皮东来何以恨自己,非除之而后快,又因何要害死林中虎、江风等一大批手下兄弟?不由再问道:

“皮东来,我至今仍然不知,你到底为何恨我?为何非要除掉我,为何还要除掉明明对仁义盟中心的江四叔及你手下一批批兄弟,你到底是为什么……”

“哈哈哈哈……”皮东来大笑两声,双恨恨地瞪着苏剑:“姓苏的,就凭你这话,任你武功再高,也难当武林霸主。为什么恨你们?因为你们有碍我之大事。你们忠心耿耿不假,可你们忠于的是仁义盟,不是我皮东来,何况,你、江风等人自恃饱读诗书,遇事总要理论一番,又个个武艺高强,有你等在,我岂能安坐盟主之位。江风我早就看不惯,只是用人之际,不能下手,不想你与艾小凤又和他学日月双刀,这更注定他与乔凤必死一个无疑。至于林中虎,他是个乖巧之人,会办事,我并不想杀他,可事情发生,他不死难道要我死吗?他如不那样死,将死得更惨……至于你,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吗?”他低头看向已然死去的任忠平,又垂下泪来:“儿啊,爹爹为你已经尽全力了,谁知你却终未登副盟主之位,反而死于非命啊……”

苏剑一听此言,心中灵光一闪,顿时明白,手指皮东来道:“我明白了,如果我在的话,任忠平就当不上副盟主,将来也当不上盟主,你除掉我,是为了让你的儿子能接你之位,你们好一辈辈统治江湖,皮东来,你真是欺世之大奸哪。你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原来都是骗人的。你成立仁义会,口说要拯救武林,实则都是为你自己之狼子野心,驱使我江湖弟兄喋血,你……你……对了,你假做臂残,也一定是为了施恩于我,让我为你出力拼命,又同时欺哄了天下英雄,可最后,我……”

苏剑气得说不出话来,皮东来却得意地又笑将起来:

“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其实,我留下这一条手臂,还有更深的用意,那就是防备有朝一日与你对敌时,万一不敌时使用的。今日,要不是吴明,你岂能逃脱我手?好了,一切就这么回事,人,该死的已经死了,事该办的也办了,你能怎么样?至于说我骗你,哼,哪个夺取江湖之人不说几句好听的话?仁啊,义呀,这只怪你们一个个都是大傻瓜,真信这这些话了。哼,江湖,武林,难道是仁义二字就能取得的吗?姓苏的小辈,别看你自幼读书,满腹经纶,可说起来,你差远了,好在你来日方长,慢慢学去吧!告诉你,江湖就这样,人和人就是要互相斗,你吃亏,怪你自己太傻……对了,唐生,吴明,你们自以为自己聪明,我真的没看出你们吗?其实,我早察觉你们有异,可我明知你们不是善类,我也要利用你们,等用过之后,再除掉你们,只是今日一招之差,成全了你们!”

听到这里,苏剑再也忍耐不住,怒吼一声:“住口,姓皮的,你今日己恶贯满盈,我要为屈死的兄弟们报仇!大家闪开,我要与这欺世大盗决一死战,让他死得心服口服。皮东来,你出手吧!”

皮东来冷笑一声:“正和本盟主之意,没有你,我儿早登上副盟主之位,正是因为你,才使我儿惨死,如此大仇,岂能不报?”他慢慢放下怀中任忠平的尸体,口中还喃喃道:“平儿,你等着,爹爹如不能为你报仇,就和你一起赴黄泉路,如能报仇,就叫姓苏的崽子为你陪葬!”

决心己下,皮东来慢慢立起,目闪凶光:“苏浩然的儿子,来吧,本盟主练成火龙神掌之后,还未遇到一个像样的对手一试,今日,就把你的功夫都使出来吧!”

苏剑强压怒火,冷笑一声道:“皮贼,我也告诉你,我的青蒙功是爹爹传下来的,他早已发现你暗练火龙掌,居心叵测,特给我留下克制你的秘籍,现在,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活吧!”

皮东来一听此言,眼中闪过一丝惧意,转而又成恨意:“又是你那死爹,苏浩然哪苏浩然,师门之时,你身为师弟,在武功和声望上就压我这当师兄的一头,我好歹除掉了你,没想,你死之后,还留下一个崽子,今日我……我要给你绝后!”

他话未说完,突然出掌,一团火焰般的掌风呼啸着扑向苏剑,苏剑一见,不敢怠慢,左掌一推,迎住来风,右手相随,青蒙掌风如寒冰般汹涌而出,两种截然不同之大力在中途相遇,只听一声闷响,四溢之寒流热焰击得附近之人如断线风筝,向远处飞去,一时之间,方圆三丈之内,除了罗子瑞一人,再无人驻足,一个个远远伸长脖颈,以观两大绝世高手殊死之战,奸滑点儿的,心中开始打起算盘,预想胜负结果,想着该如何自处。

苏剑与皮东来一交手,就觉其功力与刚才相比大不相同,看上去,双掌好像胀大了两倍,硕大无朋,红潮喷涌,热涛滚滚,极强极烈,心知对手已经将全部功力发出,他不敢掉以轻心,叫一声“好”,也将青蒙掌功发挥到极致,顿时,就见二人之间,一青一红两道雾气互相攻击缠绕,煞气逼人,分不清谁强谁弱。

但是,几十个回合过去,又见二人互相慢慢逼近,越来越近,青红雾气也越来越短,越来越浓,终于,四掌接实,二人慢慢坐地,青红之雾再也看不见了,但是,溢出的罡气益强,而且,二人的手掌皆涨得更大,一个殷红,一个霎青,好似两张大菩扇一般,看上去吓人。在场的都是行家,知道二人这是以内力相拼,再无任何取巧可能,而且,这是两个绝世高手,天下恐怕无人可以将他们分开。

这下子,大伙儿的心全都提起来,多数人都是为苏剑担心,那个“老伯”表现得更是明显,竟然不顾罡气逼人,一步步下意识地向前凑去。

可是就在此时,场上二人己分出胜负。原来,二人双掌接实,一拼上内力,苏剑就觉对方赤热掌力减弱,也发现自己青蒙掌功之妙:左守右功,左掌之功力抵住对方攻来的内力,而全部青蒙掌力却全集中在一只右掌上,向对方逼去,这等于增加了一倍的功力,皮东来如何敌得住?火龙掌力不但无法发出,反而渐渐被逼回自身体内。苏剑知道,此时不能有丝毫松懈和怜悯,那会加害自身,而且,自己一旦失手,在场之人无一是他的对手,若让他喘息过来,江湖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因此,见对方掌力减弱,怕其有诡计,不但不敢放松,反而把青蒙功一浪接一浪地推过去。而皮东来无法脱身,只好拼死抵御。但是,火龙掌力渐渐全被逼回自身体内,又被青蒙功封住出路,无处发泄,顿时在他体内积聚起来,如煮如蒸,只见他渐渐脸色胀红,连脖子也渐渐粗大起来,眼如铜铃,好像要喷出血来。苏剑看着害怕,还以为他又施出什么特殊功法,更加不敢放松,把掌力加倍推出,尚不知火龙毒功此时已在皮东来体内冲**,寻找出口,皮东来憋闷痛苦难以形容。

这时,因一方功力减弱,另一方的功力逼入对方体内,围观之人也渐渐靠近一丈内来观看。就在此时,苏剑忽觉对方掌力似乎又有所增强,立刻又全力将其逼回。而与此同时,他听得有人大叫一声:“不好--”如飞一般扑上,将他的全身罩住,压倒于你。苏剑还以为是皮东来的同伙,可恰在这时,只听皮东来绝叫一声:“啊--”继而惊天动地一暴响,附近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响起,苏剑却被扑来之人死死压在身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爆炸过后,苏剑觉得身上之人一软,滑落下去,他急忙爬起,却发现皮东来已然不知去向,四下全是受伤之人,好多人身上鲜血淋漓。他一时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再看扑到自己身上的人,却是罗叔叔,他脊背朝下伏在地上,北部皮破肉开,更吓人者,一只焦炭般的手掌,深深陷入他后心。苏剑再四下查看,只见遍地斑斑点点,块块片片,有的是新鲜的血肉,有的已经干枯,有的成了焦炭,远处还有一颗人头,大睁着眼睛,仇恨地盯着自己,正是皮东来……

到这时,苏剑才明白,刚才是皮东来的身体爆炸了。又想到自己离皮东来最近,若元罗叔叔舍命相救,定然必死无异……想到这里,心中感动不已,急忙委下身子,将罗叔叔轻轻翻过,搂在怀中,只见他脸如金纸,眼睛望着自己,眼角流出一颗泪滴,轻轻吐出一声:“剑儿,你千万不要……”头一歪,停止呼吸。

苏剑抱着罗叔叔,脑海中一片空寂。他不明白罗叔叔为什么要保护自己,为什么要为自己而死,更不明白他说的“你千万不要”是什么意思,是告诉自己不要什么。一时间,他思维停止,完全怔在当场。

这时,一轻怪笑声从厅外传来,只见了一个老和尚抱着大酒葫芦闯进来,边走边往口中灌酒,还一迭声地笑道:“好,好……”

正是明空和尚。他虽己皱纹满面,但仍能一眼认出。苏剑不由失声叫道:“明空大师,罗叔叔他……”喊了半句,眼泪就哗哗流下来。

明空却“好”声不绝,走到苏剑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唔,好,银子没丢……唔,好……”

银子没丢……苏剑心一动,一下想到自己二十年前离开时,怀中那些不知哪儿来的银子,原来,是他暗中揣在自己怀中的呀。这么说,他……苏剑想到这儿大叫起来:“明空大师,你没疯,你没疯……”

明空不理苏剑,却走到皮东来的头跟前,指点着道:

“好,好,盟主,好盟主,这就是你应得的下场。皮东来,你以为我真疯了吗?不,从建立仁义盟那天起,我就看穿了你的用心,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歹徒,把和你多年患难的老兄弟都要除掉。其实,罗子瑞也早看出了你的为人。今日想来,他的家人,当年也一定是你带人害的,然后把他拉进了仁义会,以惑人心……咳,只是他太过赤诚,无法与你反目啊……”明空说着说着,突然一掌击下,“啪”的一声,将皮东来丑恶的头颅拍得粉碎。

明空又走到罗子瑞身边,俯身将他抱在怀中,口中仍然:“好,好……”可是,眼泪却水一样淌出来。苏剑一见,更为悲伤,伸出双手对明空大恸:“罗叔叔他到底怎么回事啊,他到底……”

明空闻言,慢慢抬起痛苦的泪眼:“你还不明白吗?自从林中虎死后,你罗叔叔就觉察了皮东来之心,特别是你被逼走之后,他更是完全明白了一切。他又悔又愧,已经积郁成疾呀……”

“那,他为什么站出来揭破皮东来的真相啊?为什么还为他所用啊?”苏剑大声道:“你又为什么装疯?为什么不和罗叔叔一起和他斗啊!”

明空苦笑一声:“小儿俗见哪!皮东来心智武功大大超过我俩,又羽翼丰满,爪牙无数,天下英雄尽被他所欺,连你、林中虎、江风乔凤都一一被害,我俩岂是他的对手?我俩的话又谁能信哪?就是有人信,又谁敢与皮东来一斗?何况,就算我等与之一战,武林势必又是一场大乱,不知又有多少人尸骨难收,更何况……咳……”明空痛苦的摇摇头:“你哪里知道我们的这些老一辈的心哪?想当初,我们为建仁义盟,为武林造福,随皮东来鞍前马后,征战几十年,破费了无尽的心血和精力,仁义盟建立后,等发现被皮东来所利用,为时已晚,我和他怎忍心再毁了亲手建立的仁义盟呢?再说,你罗叔叔他为人一向忠贞不二,心志……咳,皮东来也正是知他如此,才使他成为当年仁义五高手中硕果仅存之人哪。我一向性情自由,无拘无束,绝然做不到他这样,见势不妙,只好装疯卖傻,酒中度日,以度残年哪!”

明空说罢,将罗子瑞尸身抱在怀中,喃喃道:“二弟,现在你放心而去吧,这些年苦了你了。不过,天道尚存,你我惦念的剑儿终于平安回来了,再无牵挂了,咱一起扔掉这臭皮囊吧!”

明空言讫,双手合十不动,苏剑觉得不妙,上前一看,气息已无。原来,他已然坐化而去。

苏剑见状,百感交集,油然间,明空大师以往的一切,都浮现在眼前。他想起,明空大师与林中虎一向不睦,当时,自己还以为他是小心眼儿,对林中虎有嫉妒之心,今日看来,他是早已觉察林中虎为人阴诡,不是善类呀……

真德在旁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双目一闭:“阿弥陀佛……”厅中立时响起少林众僧的诵经之声。

一段经文念毕,真德与松阳同时上前,对苏剑一礼道:“苏大侠,佛道两家,本不该参与尘世纷争,只因皮东来为害过重,我等才不得不履江湖。现此间大事己了,我等也该归去了。一切望你好自为之吧!”

不容分说,少林、武当两派人鱼贯而出。这时,外面却又涌进更多人来,都是仁义盟总舵残剩兄弟,他们己明眼前之一切,却一时无所适从,故涌入大厅,目注苏剑,一片茫然眼神,似在等人指点迷津。

这就是皮东来的功德,把一向性情狂放的江湖英雄们都整得只会听别人的指使,多己失去了以往之独立于世之性格,今日皮东来骤然一死,没人再统御压制他们,他们反倒不大习惯,不会自己指挥自己了。

面对眼前的场面,苏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就听一人在旁高叫道:“苏副盟主大显神威,一举除掉大奸皮东来,救我江湖于倒悬,实为不世之功。我武林之人,莫不感恩戴德。苏副盟主心存仁厚,光明磊落,此时不就任盟主,还待何时?弟兄们,快请苏副盟主就任盟主之位啊!”

说话的正是唐生,他这一带头,场上顿时应声大起:

“对,苏副盟主理当就任盟主之职!”

“苏副盟主天性纯良,为人宽厚,处事公平,实是武林难得之材,这盟主该当!”

“苏副盟主武功通神,哪个不服?”

“仁义盟主非苏副盟主莫属啊……”

……

欢呼之声的由弱渐强,越来越大,苏剑面对群雄敬仰的目光,只觉一股豪情从心底生出:是啊,这江湖上是该有个领头人哪,不然,乱哄哄的成何体统……

这时甄君子挤到众人面前骂将起来。

“我操你们的亲娘,我们苏公子岂能当你们仁义盟的盟主?仁义盟算什么东西?假仁假义,让苏公子当盟主,这破名字得改!”

众人听得一愣,马上又全力符合起来:

“对,不能再用仁义二字……”

“仁义个屁呀,全是假仁假义,换个名字!”

吵嚷声中,有一个声音最大:

“对,不能叫仁义盟,叫苍生盟!”

苏剑一下听出,这是杨云龙的声音,心中不由一怒:这杨云龙太不像话,我当盟主,怎能用苍生两个字呢?他是不是还想恢复他的苍生教?

正想着,早有人骂了起来:“放屁,那是苍生教用过的名字,怎么能用?”

又一个声音叫道:“对,不能用,咱们要起个新名,我看就叫天地盟,喻我盟如天地永存,千秋万代,更有造福人间之意。大家看如何?”

“成,我看这名字成,就叫天地盟!”

“对,就叫天地盟!”

“天地盟……”

“祝天地盟与天地同寿,永世长存,祝苏盟主德同天地,光如日月,永照江湖……”

……

颂声再次大起。苏剑端坐于盟主之位,望着台下一片恭敬的目光,听着无尽的赞美之声,一种异样的感觉攫住了他的身心。他忽然觉得,在群雄敬仰的目光中,硬实非常舒服,再看原来痛恨以极一心要除掉的唐生,也觉其并不那么可憎了,而且,心中还觉得,这人还真有些用处……他的心情有了奇妙的变化,竟完全下意识地威严地咳嗽了一声,全场立刻鸦雀无声,他更觉自己的高大,不由右臂一抬,目光炯炯注视全场,道了声:

“诸位兄弟……”

台下,无数的眼睛在看着他,一时,人们都好像走了眼,觉得台上坐在盟主之位上的不是苏剑,而是皮东来。

苏剑刚要讲话,却见下面一阵骚乱,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从众人头上掠过,直冲台上,一刀一剑,一齐向自己的前心刺来,正是仁义武学中的精招儿。苏剑连忙单掌一拍,一股掌风将二少年逼出丈外。唐生适时上前,拔剑拦住二人,口中大骂:

“原来是你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为何要伤我盟主?”

只听使刀少年边攻边气极败坏地叫道:“爷爷告诉过我,这姓苏的是我杀父之仇,我要替我爹爹报仇,我要杀了他!”

苏剑目注二少年,只见使刀者身材粗壮,面色黝黑,十分眼熟,与当年的锁柱有些相似,使剑的面容清秀,也似曾在哪儿见过,可又一时想不起来。连忙喝道:“唐生,这两个少年是何人?”

未等唐生回答,使刀少年已经大骂起来:“苏贼,你不认得小爷,还不认得靠山屯你害死的那个姓李的农人吗?他就是我的生身之父,十二年前,他好意帮你,却被杀人灭口,今日,你又杀死我爹爹,我不报此仇,誓不罢休!”

苏剑听得糊涂:看来,这是锁柱的儿子黑牛,可他的爷爷是谁?不是李老爹吗?李老爹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再说,自己又何时杀了他爹爹锁柱,这话从何说起……

这时,唐生叫起来:“盟主,他在渤海湾落到皮贼之手后,被皮贼养大,唤皮贼为爷爷,皮贼骗他说,他爹爹被你所杀,又教他武功,让他找你报仇,还为他起了个名字,叫断剑,意思是要把你杀死,将你这支剑折断……”

唐生话未说完,那断剑(黑牛)已然大叫起来:“姓唐的,这一切都是真的,爷爷何时骗过我?你不是也这么说过吗?”

唐生道:“我是没有办法,在皮贼**威之下,只好与他一起骗你。”

“你……你也不是好东西,我不信你的话,我要报仇……”

断剑--黑牛说着,拼命攻上,那个使剑的少年也大叫起来:“姓苏的,不是你,我祖父、爹爹何以死去?不是你,我爹爹此时已经当上了副盟主,等我爹爹死后,他就是盟主,爹爹昨夜对我说了,等他老了以后,盟主之位就是我的,今日一切被你所夺,此深仇大恨,岂能不报……”

原来,这是任忠平与清云的儿子--恨恨。他从小就离开母亲,在皮东来和任忠平身边长大,受他们教诲,早把母亲忘掉,性情自与他们相似。

他的话,使苏剑更明白皮东来一心除掉自己的原因,今日看来,他的担心还真有几分道理。

两个少年边骂边狂攻不止。二人都受过皮东来亲传,武功相当不弱,看其身手,几年过去,恐怕又是江湖一流好手。凭着唐生的武功,此时也刚刚将他们挡住。而台下众人和苏剑,面对此情此景,又不好出手,看样子一时收不了场。可正在此时,又听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

“休得猖狂,看剑!”

苏剑视去,却是江小凤舞剑冲上,接住小恨恨厮杀,而剩下的那个断剑却仍拼命向唐生冲杀,这时,又听一声女孩儿的声音叫起:

“谁敢伤我爹爹!”

话音中,眼见又一少女不知从何处跳到前面,长剑一闪,与断剑杀做一团。苏剑望去,不由浑身一震,只见少女十二三岁光景,身材婀娜,两腮绯红,双眉入鬃,一举一动,包括面目,与当年的艾小凤极为相似,只是年岁似乎稍小一些。但见她抵断剑不住,情急之间,手一扬:“着--”眼光闪烁,一蓬银针飞出,这一身法手势,使苏剑猛然站起,脱口叫出:“小凤……”

少女银针将断剑逼退,回身冲苏剑一笑,腮上现出一对酒窝,手向台下一指道:

“爹爹,我娘在那儿!”

苏剑顺着少女手指望去,却见那个“老伯”突然摇摇晃晃向外奔去,又见糊涂金刚紧跟在她身后,边向外走,还边驾着嚷了一嗓子:“姓苏的,我可没动你老婆一指头啊!”

苏剑这才辨出,那“老伯”原来是易容的,显然,那是小凤。他望着她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的背影,不由痛叫一声:

“小凤,你去哪里,等等我……”

他如遭雷击,想上前去拦住她,却不能挪动,只听女儿笑道:“爹爹,你别急,我娘没忘了你,她不会走的……”

苏剑回过神来,又向女儿伸出双手:“你……你是我的……”

少女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一笑:“爹爹,我是你闺女,爹爹,你认不出我?人家都说我长得像娘,你看不像吗?”

苏剑心潮澎湃,一会涌向高峰,一会儿落入渊底:这一切都是真的吗?难道,那春风一度,竟有了女儿?女儿,自己的女儿,自己的骨血……他不知不觉,热泪如泉水般涌出,真想大哭一场。他上前一把将女儿搂在怀中,眼泪立刻湿了她肩头的衣裳,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从胸中升起:她是我的女儿,我是她的爹爹,我是爹爹了……他哽咽着问:“孩儿,你叫什么名字?这些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倒是人小不知愁。女儿虽也动情,却不像当爹的那样悲痛。她只是因为有了爹爹而高兴,对着他的耳朵,吹着热气小声说:“爹爹,我只对你说,你谁也别告诉啊!娘对我讲过,她不怪你,她说你是好人,你是叫人骗了。那年,她跳河后,被一个船夫救了,后来,糊涂大伯找到她,收留了她,再后来,我就出生了。从那以后,娘就易容成男的,住在糊涂大伯的山里,当了个小头目。平日就以假面对人,只有夜间才摘下面罩。糊涂大伯对我们很好,没人时总叫我娘‘老婆’,我娘不让,他还老想叫,改不过来,这次来参加大会,娘怕他说漏了嘴,就让他叫‘老伯’,说发音和‘老婆’差不多,咯咯咯咯……”

她说着说着咯咯笑了起来,和当年的小凤的神情一模一样。笑罢,又对着苏剑的耳朵吹着热气说:“爹爹,娘给我起的名字叫‘等等’!”

“等等……”

“是啊,娘的意思是让我和她一起等你。”

泪水,再一次喷涌而出。苏剑忍不住将女儿的小小身躯紧紧抱在怀中,全身无声地抽搐不停。

趁这机会,断剑和小恨恨突然再次发难,刀剑又向苏剑袭来。唐生一见大恼,怒喝一声,神威大展,两个少年再厉害也不是他的对手啊,几个回合过去,只听“嗖嗖”两声,被他发力抛起,从众人头上掠过,飞向大厅门口。二少年也真是了得,落地之时,一个美妙的身法轻轻站住,回过身,像老江湖一样,同声对台上大叫道:

“苏贼,青山不必,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言毕,如飞而去。

这时,又听一声发自心底的痛呼响起:

“恨恨,我的儿啊,你去哪儿?娘在这里呀!”

一个身影奔出门去,狂追二少年。

正是清云。

这时,唐生再次上前:“盟主,江湖大业为重啊,快就任盟主之位,受弟兄们一拜吧!”

苏剑这才从儿女情中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已是天地盟的盟主了,就要推开女儿落座,不想却被等等死死扯住:“不吗,爹爹,我不要你当盟主吗,我要你当爹爹吗,你和我和娘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吗,刚才娘嘱咐我了,要我领你回家吗!”

苏剑一听此言,就坐不下去了,唐生一见此情此景,忙向台下一挥手,台下颂声顿时大起:

“天地盟主,武林救星,快快就位,江湖一统……”

苏剑推开女儿,又要落座,却听等等一声大叫:

“爹爹,你要当这破盟主,你就不是我爹爹,我……我就自杀!”

苏剑猛然怔住,只见等等横眉立目,长剑横在颈上,目含泪花,望着自己。他忙叫:“等等,千万别这样……”

等等倔强地叫道:“爹爹,你答应我,不当这破盟主,不当破盟主……”

台下颂声更响。唐生凑到苏剑跟前:“盟主,快就位吧,江湖大业为重啊!”

苏剑扭头看看盟主的位置,**是那么的大,只觉马上坐上去才安稳,可又见女儿在面前,用一种期望的目光在望着自己。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才好。

当盟主,还是当爹爹呢?

苏剑一时拿不定主意……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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