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誰辯護

第七章 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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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夏天,統共沒見過幾日光潔透亮的日頭,總

歸是灰雲鋪天,陰雨綿綿,象一張愁苦地哭喪著的臉。

哪一年夏天?唐淑女記不得了,她在周家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夏天,象一百年那麽長,又象一天那麽短。在她的記憶中,每個夏天都一樣,就象婆婆醃在罐子裏的臭冬瓜,黃綠黃綠,皮上還長著一層灰白的毛。

天天早上睜開眼的時候刻骨銘心地想,天好晴睞,天好晴睞,一看見窗戶外抹布一樣醒凝的天空,心就象一片荒蕪的沙礫地。

“淑女,淑女,好起來味,長途汽車站走走過去還要半個鍾頭呢。”婆婆的聲音從門縫裏擠進來,就象錫管裏擠出的牙膏灰白而稠粘。

淑女骨碌爬起來,套褲子。祥龍麵孔朝牆壁側困著,淑女不叫他,她知道他一定會聽到他姆媽的講話的,他一定醒著。他醒著的時候好象睡著一般,他睡著的時候好象醒著一般,別人不知道,淑女知道。

淑女馬馬虎虎漱了口洗了臉,把煤球爐拎到屋簷下生起來,落雨天生煤爐,柴月裏吸足了水,火一點就屏出一股一股濃煙,嗆得淑女眼睛發酸。她隻好逃到天井裏,蛛網一般的雨幕罩住了她。鄰舍隔壁好多人家都用煤餅爐了,夜裏·封,日裏捅,不用天天生,淑女對婆婆說過,婆婆不肯換爐子,這隻爐子是大木匠活著時自己砌自己箍的。柴月裏的濃煙飄到雨幕裏,雨把煙打濕了,煙把雨攪混了,空中象飄著一塊銀灰的綢子。淑女往爐子裏填煤球,藍瑩瑩的火苗一躥一躥。淑女抬起頭,盯住從屋簷上**下來的兩根爛繩子。頭一年夏天,淑女買回來幾條牛鞭子,婆婆就用這兩根繩子把它們吊在屋簷下風幹。那辰光牛鞭子就是淑女的希望。西北風刮起來的時候,婆婆就把牛鞭子一根一根地解下來,嫩給樣龍吃。牛鞭子老早吃完了,繩子還**在屋簷下,日曬雨淋,煙熏油浸,繩子墨塗一樣黑,油光光的,時常有蒼蠅叮在上麵。婆婆老早忘記了這兩根蠅子,淑女不會忘記,也不想動手把它們解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