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城

陰雨綿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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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大學一畢業,都要站成一大堆,讓國家分配你的工作。那時的命運浮在空中,人站在地上,前麵是白茫茫的一片灰霧。你不知道自己會走到哪裏,會幹一件什麽樣的工作。選擇的權力捏在上帝的手裏,像個電鈕,上帝指頭一按,你就飛到天南海北,成了你想都想不出的人物。

馬芸芸與劉大為麵臨畢業分配時,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劉大為回了一趟老家,沒給馬芸芸說。馬芸芸在準備畢業論文的答辯,也像把他忘了。那個日子,她感覺到就像一頭栽到水池裏,沒有任何人來救你,隻有自己奮力地遊,上了岸還得躺在一個無人處,悄悄地把水濕淋淋的身子曬幹。她常常書包裏揣一大袋餅幹,一瓶礦泉水,就躲進了圖書館,要天黑盡圖書館關門後才出來。那時,她回到臥室已經疲憊得衣服也懶得脫,**一躺就到了天明。

馬芸芸記得,答辯那天,她疲倦極了,身子裏像灌滿了氫氣,人羽毛似的往上漂,一下就漂到雲海裏去了。整個過程都像是夢遊,答辯老師的問話像是樹林裏吵來吵去的鳥鳴,她也不知回答了些什麽,全都記不起來了。那滿頭白發的老教授拍拍她的背,擔心地問:“哪不舒服?又熬夜了?”她笑笑,說:“沒什麽。我過關了嗎?”老教授說:“答得很好。我都想不到,你竟把蘇軾的赤壁賦同茫茫雲海與林中的鳥鳴聲聯想起來,很有想象力。我給你打合格,有意見嗎?”

她能有什麽意見。如果不是周圍站著一大堆同學,她真想摟著他,在那張慈祥極了的老臉上印一大串深紅的唇印。

可肚腹內有一股滾燙的東西咕嚕一翻,衝得喉嚨火辣辣的,眼睛紅光閃閃,要噴出火來。她捂住嘴,衝出教室,把自己關在衛生間內,忍不住哇哇哇地把滿腹紅的綠的全痛痛快快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