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城

誰在沉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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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輪渡公司那幢灰暗的水泥大樓出來,侯一桃和砂鍋便坐在江岸邊的青石堤壩上吹涼風。他們默默地望著一江的夕陽,望著它如火如血如流動的金子似的輝煌,也望著它蛇蟬脫皮似的艱難脫盡那身紅紅黃黃的衣裝,隻剩下一江陰冷的黑水。江岸的燈光便在那時齊刷刷地亮了,燈星子似的靜靜浸在深暗的水底。我們腳下是條長長的石梯,梯下便是一溜木板長橋。橋與碼頭躉船相連。碼頭頂上豎有大字,字上有燈,在漸漸冷卻下來的夜色裏非常醒目:千匯碼頭。

碼頭很靜,看不出有無候船的人。

砂鍋抓起一塊卵石,一塊拳頭大的卵石,用力扔進江裏。卵石像扔進了深不見底的洞,無聲無響便讓黑色的水吞沒了,連一絲水花也沒濺起。砂鍋傷心地捂住眼睛,連聲歎氣,說:“我們這些小人物算什麽?算什麽?”

侯一桃說:“就算你扔進江裏的石頭吧。”

他望著一桃,眼內有些血絲,臉上是失望的神色,說:“老兄弟,你他媽讓我的腦袋撞在牆上,頭破血流,還要硬著在牆壁上找裂縫。你說說,我算個什麽?”

侯一桃笑了,說:“那是你自找的。誰讓你來當什麽證人了?如果你我都知道自己是什麽東西,就不會硬把軟軟的腦袋往石牆上撞了。”

他又仰起憂傷的臉,眼內的血絲更紅了。他捏緊拳頭在冷風中舞了舞,說:“依我過去的脾氣,什麽輪渡公司經理的那顆又胖又蠢的腦袋,在我眼前蠻不講理的晃動,我早會左勾拳右直拳把他打倒在地,再給他讀段魯提轄怒打鎮關西。管他有理無理,先解了恨再說。”

侯一桃說:“你現在是個大律師了,得翻法典,講歪理。可你今天一句沒說完,就讓人家罵了個大紅臉。”

砂鍋哀歎幾聲,說:“誰讓我是個作偽證的呢?沒讓人家告個知法犯法的罪,就算萬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