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城

青蘋果季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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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了那片草地,太陽依然很大,搖動的草葉尖上仿佛飄起了團團火焰。他在樹蔭處坐下來。還好,江邊有風,帶著絲絲涼爽的水氣把樹葉搖得嘩啦嘩啦響。我等了一會兒,看見她從街對麵走了過來,穿著緊身的裙腳很短像喇叭張開很大的黑色連衣裙,人顯得更加細瘦。她到了我的對麵,把背後的書包往地上一扔,盤腿坐在草地上。

“你坐在樹蔭下來吧。那裏曬著太陽,很熱的。”他說。

她很苦地笑笑,沒動,從書包裏取出一大袋酸杏幹,問他吃不吃。他搖搖頭。她便獨自吃起來,吃得很快,一眨眼就吃了一大堆杏核。他回頭望著江心。江水很藍,幾乎與藍天一個顏色。他到浪州來這麽多日子,還沒見過這麽鮮豔好看的江水,大多時候都是渾濁的黑色,據說是沿江汙染與上遊水土流失造成的。這藍色或許與上遊幹旱少雨有關。

她見他沉默不語,便把地上的杏核攬成一堆,低聲說:“你覺得我很傻吧?”

他沒吭聲,能夠感覺出她的大眼仁在自己臉上滾動,有火燎過的燒灼感。

她說:“我從小就愛吃酸味的東西,今天,我心裏很難受,吃點它好穩定穩定情緒。”

“你媽媽怎麽了?”他問。

“她死了。三天前,她從長江大橋的橋心欄杆上跳了下去。可她不這麽看,她說自己是飛回老家去了。”她說,手裏玩弄著杏核。

“她不是在醫院嗎?”

“她在精神病院時,人很安靜。那天,我去看望她,帶去她最喜歡吃的熨鬥糕。我看著她吃了下去,對我笑笑,臉上氣色很好。她對我說,她想回家。我說爸爸去了北京黨校,屋裏沒人,很安靜。當時,我不知道她的回家的意思,隻是我提到爸爸時,她臉色變得很難看,端起茶缸,不顧茶水滾燙,拚命地灌。灌完後,喘著氣說這酒的勁頭很大。她過後走到門邊,很小心地把門插上,又把窗子關緊,把屋裏所有的窗簾全拉上,才放心地對我說,有件東西要交給我。媽媽爬進床角取出一個厚厚的本子,抖去上麵的灰塵,交給我,說裏麵的東西是專門為我寫的。我想翻開看,媽媽攔住了我。說現在別忙看,以後有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