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後那裏傳出懷孕的消息那日起,我這蜷縮於一角的偏殿裏除了小韶,忽的多出了許多人,所有的吃食由他們親自經手,每一道端到我眼前的東西都經過了銀針,精通藥理的公公,還要有人試吃。那幾個月的時間裏,我以患重病之名幽居不出,我出不去,外麵的人也決計進不來,身邊除了小韶陪我說說話,整日裏就是不停的吃,在庭前踱步,然後睡。我拖著越來越困頓的身體,每日相伴的是周身的疼痛,還有暈眩疲倦。
心裏雖說對未來由著這個孩子生出了許多不甘與不安,但一想到他會平安的出生,將來也有了生存的機會,又覺得好生的慶幸和希冀。原本那夜的事像在心裏烙下了傷痕,但有了這個孩子後,忙於為他算計,竟從沒厭棄過他,也許正是孩子給了我最後一個抗爭的機會,我的無從選擇,我的懦弱無能,我的放棄妥協……都過去了,為著他,我一步不曾退。
然而,從孩子臨盆到離開這座我在其間殘喘了十數載的宮殿,我不曾看到那個嬰兒一眼,盡管為了他,我吃了恁多苦處。幾乎連他的第一聲啼哭都似乎依稀不曾聞見。
妊娠的過程無比辛苦,生產的時候更是如同去鬼門關走了一遭,本以為就挺不過來了。宮廷裏有機會生產的年輕女人們總有三成會過不了這一關,早早就香銷玉損了。更何況與我,年紀、體質都不是孕育的上上之選。
陣痛開始之後,我在**煎熬了整整一個晝夜,一波一波沒有止境的痛逼迫的人發瘋發狂,就在我覺得我的體力和心力都要被榨盡的時候,聽見穩婆喊了句:老天保佑,總算出來了。然後,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我知道他們要去向他們的主子交差,然後他們不隻是退出這座偏殿,他們還將更徹底的退出這個世界。
空****的房間裏隻有小韶記得告訴我:他們說那是個男孩。我給了一個男孩生命,這讓我覺得很有些奇妙。做了一世女人,這一世就是看著男人如何酣暢淋漓的生活,本來覺得都與我無關了,竟然就從我的身體裏有了一個嬰兒,有一天會長成一個男子。我好想知道他會怎樣的生活,好想在他身邊看著他,為他鼓掌,為他擔憂。然而,我既不見其貌,不聞其聲,亦不知其名,好像他與我沒有半點幹係。倒是漸漸明朗起來的身體和腹上隱約可見的痕跡是他給了我的禮物和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