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杜一鸣会信守承诺,从此销声匿迹,但我错了,他很记仇,他绝不肯放过我,他要用吕萌母亲来羞辱我,彻底打败我,让我趴在他杜一鸣的脚下,他要我永远在恐惧和羞辱中活着,痛苦地看着仇人的笑脸而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所以你决定说出来,让他的梦想破灭?”
吕伟进悲伤地摇头:“你们抓不到他,我见他这么多次,到现在也不知道给他做手术的地方是哪里。”
钟扞又端起咖啡杯,从容地喝了一口:“那你把这一切说出来对杜一鸣又有什么威胁呢?”
吕伟进笑了,是胜利者的笑容,平静安详。钟扞的目光看着吕伟进——突然意识到危险,脸色顿时变了:“你要让自己死去,让他没有了炫耀的对手?”
吕伟进看着钟扞,身体开始摇晃。望着桌上的咖啡,钟扞想起了什么,眼睛骇然睁大。钟扞猛然站起,扑上前扶住吕伟进。吕伟进仰在钟扞臂弯里,看着钟扞,声音越来越小:“钟扞……这些……永远不要告诉萌萌……照顾好她。”
吕伟进的眼光渐渐散乱。
钟扞焦急地放下他,想打电话,但吕伟进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服:“……晚了……我终于……打败他了。”
郑金刚走上刑侦大队院内石阶,便接到钟扞的电话:“是我……你说什么?”
钟扞急切地说道:“你马上把吕萌的助手找来出现场,千万别叫吕萌。”
“知道了——天啊,怎么会这样?”郑金惊讶的样子。
郑金拨电话,总拨不通,情急之下拨了吕萌的手机:“……吕萌……郑金……对不起,小王的手机拨不通……你有小王家的电话吗?……没事……好的,我记下……说吧。”
钟扞脸色铁青,看着倒在沙发上的吕伟进。有人敲门,钟扞走去开门,郑金冲进来,看到吕伟进的尸体,愣住了……一辆警车亮着灯停在吕伟进家楼下,几个刑警和法医助理小王跳下车跑进楼门。走进客厅,看见地上的尸体马上开始工作。一辆出租车停在楼下,吕萌从车里出来。看见警车,吕萌腿一下软了。她跌跌撞撞跑进楼里。刑警正在拍照。钟扞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去。吕萌站在门口,惊呆地看着吕伟进的尸体,突然扑过来:“爸爸!”
钟扞冲过去,一把抱住吕萌。
医院走廊里,钟扞急匆匆走来,在水房遇见打水出来的庄丹宁。钟扞问:“丹宁,吕萌怎样了?”
庄丹宁道:“从进来到现在一句话没说过,水也不喝,问她什么都跟没听见似的。会不会有事呀?”
钟扞诧异地看着她:“有什么事?”
庄丹宁用手指指脑袋。钟扞怒道:“胡说。”
“我问了护士,他们说人受了强烈刺激以后容易导致精神错乱。”
“瞎想。”
吕萌躺在病**,如同大病一场,整个人脱了形,双眼呆呆地看着房顶。庄丹宁将开水放到桌上,回头做了个手势。钟扞进门,走到病床前,弯腰看吕萌,伸手轻轻地抚摸她的额头、脑。吕萌没有任何反应。
钟扞有些着急,他凑到吕萌脸旁轻声呼唤:“吕萌,你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啊!哭出来好受些。”
吕萌眼睛动了一下,表情依然。钟扞痛苦地闭上眼睛,默默地直起身,长长地出了口气。钟扞向庄丹宁做个手势走出去。
吕萌的眼睛闭上,眼泪流了下来。
走廊上,钟扞吩咐道:“丹宁,我要赶回队里。你一步别离开,守在这里,知道吗?”
庄丹宁点头:“我知道。我还怕她想不开呢,刚才我已经检查过窗户了,幸亏这是二楼。你走吧,这儿有我呢。”
钟扞不放心地转身走。庄丹宁突然在后面叫:“钟扞。”
“怎么?”
“我问你,我哥出事的时候,我是不是也这样?”
“你?才不呢,你闹得邪乎,恨不得把医院掀翻了。”
庄丹宁点头:“我明白了,她是憋得,想个法子让她发出来就没事了。”
“你当发豆芽呢?守着啊?我得走了。”
江克正在办公室看一份报告。忽然响起敲门声,他抬头看到钟扞推门进来。钟扞拉了把椅子坐在江克对面没有说话。江克看他一眼:“还为吕伟进的死内疚?吕萌……”
钟扞猛地抬头看江克:“不!我是在想,既然丁然一的案子结了,我们就应该尽快搬掉压在郑金头上的大石头。”
江克点头,从桌上拿起刚看的报告交给钟扞。钟扞拿过看了一眼,对江克道:“局里的批复都回来了?你已经……”
“咱们想到一块了。我让郑金过来。”江克边点头边拿起电话,“郑金吗?你来一下我办公室。”放下电话,江克看看钟扞,站起来从柜子中拿出郑金的警徽走到桌前放下。
钟扞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郑金敲门进来,看看两人,坐下,江克将报告递给郑金。郑金拿过来。钟扞、江克都不说话,看着他。
郑金看完放下,默默不语,他的眼睛,渐渐濡湿。钟扞、江克移开目光。郑金用手捂住了双眼,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淌,他无声地啜泣着。
江克起身走到郑金身边,想安慰他。郑金突然松开手,看着头顶,轻声地说:“丁然一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真是一场夫妻一场梦。”
江克与钟扞目光相对。钟扞移开目光,他的眼睛里也有了泪光。
钟扞推开郑金办公室的门,屋里没人。他走近郑金的桌子,默默地看着。桌上的烟缸里,一支沙龙香烟竖插着,飘着袅袅的轻烟。钟扞的眼睛注视着。门响了,钟扞回头看。郑金正往里走,看见钟扞,稍顿一顿,走进来。
郑金手里拿着一整条沙龙烟,放在桌上,伸手轻轻拨掉燃尽的烟灰。钟扞一声不吭地看着。郑金不看钟扞,坐下,眼睛看着烟缸,轻声说:“丁然一从美国回来学会了抽烟,她只抽沙龙这一种烟。”
钟扞沉着的眼光。
曹小鱼走进杜一鸣的住处。杜一鸣看见她,迎上来问:“一大早赶来,有什么好消息?”
曹小鱼道:“我今早去找吕萌,大家说她没来,我以为她去卫生局找她爸了,到那儿才知道,吕伟进出事了。”
杜一鸣一下愣住了:“出什么事了?”
“吕伟进死了,昨天晚上在家里自杀了。”
杜一鸣跌坐进沙发。曹小鱼轻松地说:“前几天我们还在担心吕伟进,瞧,这就都解决了,你还担心什么?”
杜一鸣自语道:“吕伟进死了?他为什么要死?”
“你应该高兴才对。这下就没人认出你了,我得去医院看吕萌了。”
宋朝平整个身子陷在沙发里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蒋大有也在旁边冷冷地看着。
二林问:“大哥,咱真就散了?”
宋朝平道:“不散怎么办?你手下那帮人你还压得住吗?三儿,你说。”
三儿道:“他们也不是想惹事,就是……哎!散就散吧!再好吃的宴席也有散的时候。”
宋朝平向蒋大有示意。蒋大有拉开包,拿出一迭钱放在桌上。二林、三儿瞄了一眼,似乎有些不满。宋朝平看在眼里:
这些钱你们分给弟兄们,钱不多,如今也摆不起架子了。”
三儿想说什么,被二林悄悄阻止了。二林说:“大哥,钱多钱少是个意思,我会跟弟兄们说的。”
宋朝平道:“这是给弟兄们的,你们俩的另外给。”
二林有些意外,抬眼看三儿。三儿脸嗖地红了,咕咚跪在了地上:“大哥,谢谢您。”
二林一看也跪下了。三儿说:“大哥,您给句话,吃糠咽菜我认了。回去我把弟兄们安顿了就回来找您,剩我一人也跟着您,”
蒋大有不满地哼了一声。三儿一激灵,赶紧给蒋大有赔个笑脸。
钟扞与郑金来到医院,推开病房门。病**躺的是另外的病人。钟扞一愣,回头去看门上的号,再看屋里。郑金推他:
“怎么了?进去呀。”
二人从医院大门里出来。钟扞猜测说:“她们回家了?”
郑金道:“不会吧?现场还封着呢?”
“走。”
二人来到吕伟进家门口,匆匆上楼。房门贴着封条。二人对视。钟扞似乎想起什么:“去吕萌宿舍。”
宿舍门也锁着。钟扞在门口来回踱步。郑金焦急地看着他:
“你想想还有什么地方?你们两人去过的……”
钟扞抬眼看郑金,没有吭声。钟扞突然拿出手机拨号:“小鱼,我是钟扞。吕萌去过你那儿吗?哦……再见。”
郑金用探寻的目光看钟扞。钟扞解释道:“曹小鱼说她到了医院根本没见到吕萌,还让我找到了赶快告诉她。”
曹鹏背着手在卧室里来回踱步。曹小鱼默默地看着他。曹鹏转身对曹小鱼道:“小鱼,吕萌是你的朋友,这个时候你多陪陪她。”
曹小鱼看父亲一眼,想说什么。看到曹鹏的表情,换了平淡的口气:“我会的。”
曹鹏抬眼看曹小鱼:“具体是什么原因自杀你清楚吗?”
“我到现在没见到吕萌,钟扞那儿也急着找人,我问谁去?”
曹鹏眉头一跳,看了曹小鱼一眼。
曹小鱼道:“找不到吕萌,钟扞会急疯的,我知道他……”
“是呀!好好一对恋人,哎……”
2钟扞的车开进刑侦大队院子,突然刹车停住。钟扞、郑金从车上下来,急促地往楼梯跑去。钟扞猛地推开法医室门,喘着粗气站在门口。郑金挤进来,愣住。
郑金叫道:“吕萌?!”
吕萌平静地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庄丹宁看见两人急忙过来。
钟扞推开庄丹宁,扑上前一把抓住吕萌:“吕萌!你怎么在这儿?我到处找你。”
郑金拉住庄丹宁,两人出去,随手关上门。
走廊上,郑金问庄丹宁:“你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害得我们满世界找?”
庄丹宁委屈地说:“你没看见萌姐那样儿?我敢打吗?再说我又没手机。”
郑金埋怨道:“那你怎么不拦住她不让她出院?不行你找医生呀?”
“她本来就没伤没病,她说要走,医生都同意了,我拦得住吗?”
屋内,钟扞跪在吕萌椅子旁,将吕萌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喃喃地说:“吕萌,你别这样,还有我呢,我陪着你,陪你一辈子。”
吕萌紧紧地闭着眼睛,用力克制自己的感情,但眼泪却流了下来。
钟扞抬头看,伸手去擦吕萌的眼泪,吕萌把头偏开,平静地说:“钟扞,你起来,让人看见不好。我没事了。”
钟扞起来,但仍攥着吕萌的手不放。吕萌挣开手,默默地拉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摆在桌上:“这是我的辞职报告,你替我交上去吧。”
钟扞震惊。郑金推门进来。钟扞将辞职报告递给郑金。郑金只看了一眼,拿着辞职报告愣愣地看着吕萌。庄丹宁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地看看钟扞又看郑金。
吕萌冷静地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郑金忍不住道:“吕萌,你没必要这么做!我们都了解你,而且你父亲……”
钟扞看着吕萌,眼光很沉重。
吕萌低声说:“郑金,别说了,我很感谢你……还有大家能信任我,但我已经决定了。”
吕萌回到宿舍,默默地坐在**。钟扞站在她面前,脸上是关切的目光:“能告诉我,你这次辞职是为什么吗?”
吕萌尽量保持平静地语气,但可以感觉出她的颤抖:“钟扞,不要问了。我不是意气用事。”
“可是吕萌,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
吕萌急促地打断钟扞:“不要说了!”突然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于是放缓了语气说,“钟扞,如果你还相信我,就请你尊重我的决定,行吗?”
钟扞动情地看着她:“我相信你。”又加重了语气道,“我还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
吕萌身子震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回去了。”钟扞告辞。
“我送你到门口。”
钟扞想阻止,吕萌已经往外走了。两人默默地走着。钟扞看看吕萌,犹豫一下,说:“吕萌,有件事我知道现在问你可能不合适,但我又想不明白。”
“你说吧,我能理解。”
钟扞看吕萌的眼光,含有感激的意味:“你觉得曹小鱼和她父亲的关系怎样?你听我说完。我有种感觉,他们父女间的亲密有些做作。那天喝酒曹小鱼明显是冲她父亲去的,你有这感觉吧?”
吕萌很认真地倾听,点头。
“走的时候我看见小鱼跟他爸甩脸来着,这事挺奇怪。你印象里那天他们父女有过冲突或说话戗起来的时候吗?”
吕萌想想,摇头道:“没有。不过小鱼喝酒有点……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吧。”
钟扞思索说:“小鱼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我总感觉她是在刻意表现这种亲密,你们来往多,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吕萌认真地说:“没太注意过。不过每次给我的感觉都是父女俩很亲,但小鱼说到她父亲时确实不像那么亲。小鱼亲口说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说谁家也不会当着外人打架。”
“这么说我的感觉并没错。”
庄丹宁正在办公室电脑前打东西,钟扞走进来。庄丹宁看见,站起来,从一堆资料里翻出一份递给钟扞,说:“杜一鸣的材料我整理完了,你看一下吧。”
钟扞随意地接过来:“那么快?一会儿我看看。哎,那个林海鸥的材料也弄完了吗?”
“还差一点,等核实后我再给你吧。”
钟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翻看着庄丹宁整理的资料,突然他的手停住了,又往回翻,一份“知青政审表”上贴着杜一鸣年轻时的照片。
钟扞的眼睛从上往下看。
他的手指顺着履历一栏往下,在证明人一栏停止,那里赫然填着曹鹏的名字。
钟扞的手往后翻到”干部履历表“,在证明人一栏里赫然出现的是林凯年的名字。
钟扞抬起头来,思索片刻,拿起电话拨号:“丹宁,你过来一下。”
庄丹宁推门进来。钟扞问:“丹宁,除了林海鸥,你手头还有别的事在忙吗?”
庄丹宁道:“说吧,再忙忙不过你。你有优先权,谁让你是我准姐夫呢?”
钟扞笑笑:“净说胡话。别乱说啊?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庄丹宁故意道:“私事儿?去盯我姐?”
钟扞神情严肃。庄丹宁赶紧收住笑,看着他。
“我想让你查些资料,但这事儿不能让别人知道。”
“查谁?”
“曹小鱼的父亲曹鹏。”
庄丹宁眼睛瞪大了。钟扞做个手势压住她:“曹鹏是前任局长,所以这事……你明白了吧?”
庄丹宁点头又摇头。钟扞说:“别紧张,就是查些个人资料,出身,在哪上学,什么时候参加工作的,干过什么工作,就这些。”
中午,庄丹宁与女警李萍两人端着饭盒走上刑侦大队楼梯来。庄丹宁道:“我就查一些资料。你那又不是什么机密部门。”
李萍怀疑地问:“真的只是查资料?你可别出卖我。”
“哪能啊?当年要不是我哥犯傻,你就成我嫂子了,害谁我也不能害你呀!”
“好吧。你下午来吧,下午只有我一人在。”
庄丹宁甜甜地说:“谢谢了李萍。”
下午,庄丹宁灰头土脸地在公安局档案室一对对档案卷宗中忙着。李萍拿着本卷宗过来:“丹宁,这是前几年的立功表彰人员名单。你看不看?”
庄丹宁接过来看看,又送回去:“这不看。”
李萍看着庄丹宁忙碌,不解地问:“你到底找什么?”
曹小鱼的车在整形医院门口停下。曹小鱼和杜一鸣从车里走出来,曹小鱼拿出钥匙打开大门,两人走进去。大厅内空无一人,显得很静。
杜一鸣四处看,不时点头:“不错,很有风格,小鱼,你别担心,等我出去以后,马上给你汇款过来,算投资,我来做你的股东。当然,是外资。”
曹小鱼笑了:“看看手术室吧。要迈出国门了,你会留恋的。”
杜一鸣站在手术台前,不自觉地把手放在了台上。
曹小鱼看着,笑笑:“若干年后,人们是否还会记得青城有位整容大师,能把丑陋的卡西莫多变成英俊的马龙白兰度?”
杜一鸣深深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些微悲凉之色。
曹小鱼走到器械柜前,打开柜门,拿出一个盒子,转身对杜一鸣说:“这是你的手术刀,当初你离开时没来得及带走,我给拿来了。”
杜一鸣快步走近,接过盒子抚摸着,少顷道:“还是放在这里吧,杜一鸣已经死了。”
曹小鱼和杜一鸣走出整形医院,曹小鱼锁门。
这时电话响,曹小鱼接听:“喂,朝平,有什么事?好吧,我一会儿回去。”
她关上电话看杜一鸣。
杜一鸣笑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宋朝平,成不了大器。”
两人上车离去。
回到辉业集团,宋朝平、曹小鱼二人相互敌视,对峙着。
蒋大有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
曹小鱼道:“看架势你今天是打算跟我算总账。”
宋朝平气鼓鼓地说:“哼!利用完我,又反过来把屎盆扣在我头上,玩借刀杀人?幸亏钟扞英明,否则我做了鬼都不知道该找谁报仇。”
“宋朝平,你心里想什么自己最清楚,不是你野心勃勃要做青城王爷,把一池清水搅成了浑水,也落不到今天这地步。现在你才明白斗不过王爷?晚啦!”
宋朝平拉开抽屉,一把手枪赫然出现。蒋大有紧张地看着这一切。宋朝平的手在抽屉前停顿一下,伸进去。曹小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宋朝平不紧不慢地拿出一根哈瓦那雪茄叼在嘴上,点火,深深抽了一口:“曹小鱼,你真当我醉生梦死了?哼!那是做给你看。我什么人?让你玩我?”
曹小鱼毫不示弱:“劳驾闭上你的臭嘴。我现在听你说话都嫌累。”
宋朝平哈哈笑着:“我要是把全部账本交给了杜一鸣,早被王爷废了。曹小鱼,跟我斗心眼你还太嫩了。你就等着让人给你收尸吧!还有你的王爷,早晚得进大牢去当孙子。”
曹小鱼面带微笑,得意地看着宋朝平。
宋朝平望着曹小鱼:“不信?大有!”他把一把钥匙扔给蒋大有,“打开保险柜,把东西拿出来,给这臭娘们儿长些见识。”
蒋大有拿了钥匙,回身去开保险柜。曹小鱼目不转睛地看着。宋朝平欣赏着曹小鱼的神情。蒋大有拿出一个黑色小箱子。
宋朝平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蒋大有把箱子放在了曹小鱼脚下,直起身来站在曹小鱼身后,手里握着枪指着宋朝平。
曹小鱼的笑脸像一朵花,充满了娇媚:“朝平,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实话告诉你,蒋大有是我父亲安排进的辉业集团。不过那时是林凯年当家而不是你,幸亏你没敢动杀我的念头,否则你早被剁成肉块喂了王八。”
宋朝平张大的嘴久久无法合拢。
庄丹宁走下大队楼梯。江克正上楼,看见庄丹宁手里的卷宗,狐疑地问道:“庄丹宁,你到这里干什么?”
庄丹宁掩饰道:“哦没事,我找李萍问个事儿。江大队再见。”
“再见。”江克看着庄丹宁匆匆下去,慢慢回身上楼,往档案室看,想想,走过去。
郑金坐在江克办公室,显然两人说得不太愉快。钟扞敲门进来:“江克,你找我。”
江克道:“对。我想问问,你是不是在查曹局长的材料?”
钟扞一愣,看郑金,郑金也正莫名其妙地弄不清,看着他。
江克又道:“郑金不知道,你怎么说?”
钟扞说:“江克,你意思我听不明白,我是在查资料,不过和你想的可能不一样。”
“那你什么意思?”
“前几天我去曹局长家,他说起在任时打掉了多个团伙,我突然想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可挖。怎么,不对吗?”
江克语塞,想想道:“想了解什么可以问我,或者郑金,当时我们都在,何必这么弄?”
“自己查找也许更直接,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是不是?”
江克不说话了。
郑金跟在钟扞后面走进钟扞办公室。郑金问:“你真在查曹鹏?你做事是和别人不一样,歪的斜的全上。”
钟扞道:“你这么看我?我问你,真查曹鹏又怎么歪了?”
“别忘了,你身边这些人都曾是曹鹏部下,你不想把人全得罪完吧?再说曹小鱼……可是你的朋友。”
钟扞看着郑金,许久才说:“真没事的话也不会查成有事,我又没贴布告说要查谁是不是?”
郑金低头抽烟,半晌道:“我知道你不会胡来,而且你省厅的身份别人也拿你没办法,我只想提醒你,别太张扬了,犯嫉恨。”
钟扞感激地看着郑金:“我明白你是好意。谢谢!”
曹小鱼和吕萌坐在吕伟进家客厅的沙发上说话。曹小鱼真诚地说:“萌萌,我比你大,算是姐姐吧,听我一句劝,多大事总有过去的一天。你看看周围,比你惨的有的是。”
“小鱼,谢谢你来看我,我心里都明白。”吕萌低着头道。
“你还是出去走走吧。要不我陪你上外地?”
“我已经递了辞职报告,局里还没批呢。”
“都知道你现在的心情,谁会计较你上班不上班的事。”
“你别管我了,忙自己的事吧。”
“要不你搬我那儿去住,换换环境?”
吕萌摇头。
曹小鱼又问:“钟扞最近陪你了吗?我听说你老躲他,这不好。我了解钟扞,他不是小人,不会在你有难时离开你,你应该相信他。他这人表面冷,内心可是一盆火。”
吕萌抬头看曹小鱼,眼泪流了下来。
街上,钟扞匆匆走来,抬头看见冰激凌店店名,进去,四处看。庄丹宁高举手招呼:“嗨,这里。”
周围人都看她。庄丹宁白了大家一眼,给钟扞让出位子。
钟扞坐下,看看周围:“你是为吃冰激凌还是什么?非约我到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这什么地方?歌厅?发廊?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呀?”庄丹宁大声说。
周围人都看他们俩,钟扞有些窘,赶紧说:“好好好,你吃你吃,接着吃,我等你。”
“那不行,你得陪我吃,谁让你是我姐夫。”
一个男子闻言看过来。庄丹宁凶神恶煞地小声骂:“看什么看?没见过两口子谈恋爱?”
男子赶紧端着冰激凌走,嘴里嘟囔着:“还真没见过。”
两人来到街心公园,坐在一张长椅上。庄丹宁拿出两张纸递给钟扞。
钟扞接过来翻看了一下,赞叹道:“嗬,这么多?”
“那当然,我费姥姥劲了,档案室李萍都快跟我急了。你想啊,曹鹏六十多岁的人,每年记一张纸也六十多张呢。”
钟扞指着一行字问道:“曹鹏下乡插队是在宁阳坡头村?你核对过吗?”
庄丹宁伸头看了一眼:“我说姐夫,这不写着吗!你要不信自己去核对一遍。”
钟扞赶紧解释:“丹宁,我信你。哎,我记得杜一鸣也插过队,是后来保送上的医科大学。你有印象吗?”
“有哇!绝着呢,杜一鸣下乡的地方也是宁阳坡头村,他跟曹鹏还是一个生产队的呢。”
钟扞神情一震,认真地看庄丹宁:“你没记错?”
庄丹宁又想去辩解,还没张口,钟扞赶紧拿话堵住:“我错,我错,丹宁,姐夫相信你,我就是想把他坐实一点。”
“行了姐夫,你认个错也不容易,我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你吧。”
钟扞也乐了,在庄丹宁后脑勺上轻轻打了一下:“你还成大人了?不错不错,弄得够细的。丹宁,给你记一功。”
庄丹宁故意道:“记哪儿?嘴皮上?不行,得有物质奖励。”
钟扞笑:“好。你说,要什么?”
庄丹宁想。钟扞笑着看她。“陪我逛街,走。”庄丹宁说着一把挽住钟扞的胳膊,把他拽起来。钟扞哭笑不得。
郑金将吕萌的辞职报告放在江克桌上。江克说:“说说你的看法。”
郑金道:“我不同意。”
江克看了郑金一眼。郑金赶紧补一句:“我是说你不能同意,绝不能同意。吕萌是个好法医,工作认真,责任心强,技术好。别说现在队里没别的法医,就是有也不能放她。”
“你跟钟扞谈过吗?他什么意见?”
“没谈过,但他肯定也不同意。钟扞是有些怪,可他分得清是非。这件事他不会带个人感情的。”
“你觉得吕萌的态度会改变吗?”
“工作是人做的,吕萌的性格也不是和领导拧着的。”
郑金又来到钟扞的办公室。钟扞说:“我同意。”
郑金吃惊地看着钟扞。钟扞重复了一句:“我同意吕萌辞职的要求。”
郑金摸摸钟扞的头:“你没发烧吧?我刚跟江队保证过你不会带个人感情来处理这事。”
“我很清醒。这事严格说我没发言权,但我希望你能听我的意见。”钟扞一脸平静。
“行,你说吧。我看你怎么把吕萌往外推。”
钟扞看看郑金不高兴的脸,“看你那脸,吓死谁!你冷静些想想,吕萌这次是真想辞职还是摆个姿态?”
“她没必要作姿态。”
“好。那她为什么要辞职?”
“她……掰不过来,觉得自己是警察,父亲却成了罪犯,没脸见大家。”
钟扞点头同意,语气沉重地说:“吕萌与父亲的情感,说相依为命一点不过分,所以她无法接受父亲自杀的事实,这好理解。但父亲是罪犯,女儿是警察在任何社会都是个忌讳。你想想丁然一死后的自己,现在同样的石头压在了吕萌头上,而且终身无法搬开,她能怎么办?郑金,我们就尊重吕萌的决定吧!”
郑金沉默,半晌沉重地点头。
二人来到江克办公室,江克听完他们的意见,抬头看着他们俩,沉吟不语。钟扞、郑金对视一眼,会意地点了一下头。
江克收回眼光,伸手拿起桌上的吕萌的辞职报告放进抽屉,对二人说:“我会考虑你们的意见。吕萌现在的精神状态也确实不适宜工作,我看就先让她休息一段时间,下一步再谈辞职的问题吧。”
钟扞、郑金对视了一眼。
海滨广场,钟扞与郑金站在车旁抽烟。两人都不说话,各自看着远方。
郑金把烟头扔在地上,看看钟扞:“说吧,你把我弄这儿来不就是想跟我谈曹鹏的事吗?”
钟扞看郑金一眼,露出笑意:“我想什么都瞒不住你。”
“钟扞,你是不是已经有发现了?”郑金露出忧虑的神色。
钟扞没说话,看看身旁散步的人,往前面走去。郑金看一眼也跟过去。
“郑金,我想听听你对曹鹏这人怎么看?”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想到查曹鹏?”
“从头说有些啰嗦,都是些感觉的东西。简单地说是从她女儿开始的。”
郑金吃惊道:“曹小鱼?你怀疑曹小鱼?她可是你……朋友!”
“你就直说吧,是我的女朋友。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郑金想了一下:“可是这跟曹鹏有什么关系?他早退休了。”
“你别躲我的话,还是说曹小鱼。”
郑金愣住了。
“你一直在猜测我和曹小鱼的关系。”钟扞道。
郑金扭脸看着钟扞,点头承认。
“实话告诉你,曹小鱼是我第一个女朋友,我们相爱过两年,后来她失踪了。当时我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来青城前也没想到会见到她。”
“我明白了,你是因为了解她的过去,才对现在的她弄不懂。”
“是的。她一直在宋朝平身边,两人甚至已经同居,可宋朝平做的所有事都和她连不上,她真那么干净?段凯明、辉业公司的内情都是她提供的,但哪些能跟杜一鸣,跟王爷联系上?”
“你早就怀疑她了?”
“从宋朝平浮出来以后,看看宋朝平、再回头看她,我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像表面上那么清白,因为清白的姑娘绝不可能与宋朝平在一起。”
郑金伸手去摸烟,似乎要掩饰什么。
钟扞看他一眼:“你不必多心,你与他们不同。宋朝平可以欺骗别人,但曹小鱼这样聪明的女人和他睡在一张**,你能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现在能做出判断了吗?”
钟扞摇头:“还不能,但问题越来越清晰了。有一点我们在查杜一鸣的时候疏忽了,被丹宁翻了出来。”
“丹宁?你让这疯丫头去查曹鹏?你胆子也太大了。她翻出了什么?”
“丹宁表面上疯,但干事挺认真的。我从她翻查的材料上发现一个疑点,杜一鸣、曹鹏、林凯年过去不但认识,而且关系很深,深到在履历表上相互成了证明人,你明白吗?”
郑金一愣,急忙打断钟扞:“等等,我想起一件事。好些年前,辉业集团发生过一次大规模械斗。还死了人,事情弄得挺大,后来这事莫名其妙不让查了,说是市里领导的意见。”
钟扞看郑金:“当时查出什么没有?”
“打死人的凶手姓林,至今……钟扞,我想起来了,对,就是林海鸥,我说这名字怎么那么熟?”
“对!他跟林凯年关系很深,这事就不难理解了。”郑金兴奋的样子。
“郑金,以前我们掉进了别人设计的圈套里。这些人有地位有权势,我们处在被人控制的位置,现在既然意识到了,我认为应该主动出击了。郑金,我需要你的帮助。”
郑金注视钟扞,钟扞看着郑金,两人的目光透露出坚定的信念。两人上车,车灯攸然点亮,像一把利剑刺向漆黑的夜空。
4吕萌看着卧室墙上自己的照片,默默地摘下来,反过来靠在墙边。她坐在椅子上犯愣,许久起身往外走。突然又回来拉开衣柜门找衣服。一低头,吕萌愣住了。衣柜底下,一摞稿纸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她蹲下,拿起看。稿纸上放着一封信,是吕伟进的笔迹:给女儿。
吕萌打开信,无声地念道:
萌萌,你看到这封信时应该已经平静下来了。你可能永远不会原谅你的父亲,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女儿,你是我一生惟一的爱。
吕萌闭上了双眼。
许久,她睁开眼睛,继续读信:
我这么做最初是为了你,我害怕他们伤害你,无论杜一鸣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只要不伤害你。这个交易似乎是成功的,但我隐隐地感觉到有种危机在逼近……给杜一鸣做完手术后我轻松了,以为从此能换来你的安宁,然而我错了。杜一鸣整容的目的是彻底消失,而我却认识他,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一个秘密,他能放过我吗?
吕萌的眼泪掉在信纸上,她擦拭了一下,往下看: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已经明白了,你不说是因为我是你父亲。萌萌,爸爸对不起你。我选择这样结束一切,是因为我终于明白保守一个罪恶的秘密要远比罪恶本身更困难。我给你留下一份详细的技术资料,这是我的心血,我想你会游泳的。别了,我的女儿!父亲绝笔。
吕萌的双眼被泪水模糊。
继而,她翻开手稿读着,脸上时而惊讶,时而是沉思的表情。电话响,吕萌愣了一瞬,突然醒觉,慌忙起身走出房间,快步走去拿起电话:“喂。”
电话里传出电流声。电话铃仍在响着。吕萌反应过来,扔下电话去包里拿手机:“喂。”
钟扞站在吕萌家的楼下打电话:“是我,吕萌,我在你家楼下。”
吕萌快步走到窗前,向楼下看。
钟扞也在向楼上看。
吕萌不说话。钟扞说:“你还是不肯见我吗?我想你!你把门打开吧。”
吕萌听着电话不说话,眼眶里溢满眼泪。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她伸手擦了一把。
钟扞继续说:“我想起了很多事,从来到青城开始,包括认识你,爱上你……喂?吕萌?”
钟扞抬头看,窗前已经没有了吕萌的身影。
钟扞久久地看着,低头缓缓地移步。再抬头看,窗前仍然是空的。他慢慢地离去。
曹小鱼的车静静地停在别墅外。别墅里黑沉沉的没有开灯,只有门口一盏路灯孤零零地洒下淡黄色的光晕。杜一鸣与曹小鱼在别墅区的小路上并肩漫步。
曹小鱼说:“杜叔叔,一切都很顺利。吕伟进走得无声无息,你们那代人真和我们不一样,死都死得有一种意味,很……悲凉。”
杜一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是呀!我们是活在精神世界里的一代,而你们是活在物质世界里。”
“再过几天,你就可以在外国的月亮下散步了。”
杜一鸣抬眼看天,一轮弯月挂在天际上。
“人说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但愿真的是这样。小鱼,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替我办。”
曹小鱼把脸转向杜一鸣:“您说。”
“我想见一见吕萌。”
“见吕萌?为什么?”曹小鱼很惊讶的样子。
“她是吕伟进的女儿。我和她父亲相识几十年,有些事你们不懂。”
宋朝平萎缩在办公室沙发里,神情凄惶。茶几上散乱地堆着方便面空盒、花生壳、包装纸袋、啤酒罐。他拿起手机拨号,片刻,又把手机扔到沙发上,站起来打开电视,画面上一个美女忸怩作态地推销着化妆品。
他快速换台,找不到感兴趣的东西。看见录像机,走过去,从机顶上随手拿了一个录像带往里插,插不进去,发现里面有带子,便随手按下播放键,走回沙发,电视画面乱七八糟,可以看出是从监视镜头中录的像。
他在茶几上的垃圾堆中翻出一听啤酒,打开喝着。电视画4¨面突然出现曹小鱼的镜头。宋朝平一愣,把电视的声音调大,但只有电流声。
手术室的画面:曹小鱼和整容后的杜一鸣走进来。
宋朝平瞪大眼睛,啤酒罐在嘴边停住。
画面:曹小鱼走去开器械柜。
宋朝平的眼睛眯了起来,边思索边看。
画面:杜一鸣接过刀具盒抚摸。
宋朝平的表情豁然开朗,他举着啤酒向电视敬了一下,仰头灌下。
他拿起一包东西匆匆走出酒店大门,四面看看,向停车场走去。
桌上的书稿已经翻了好几页,吕萌的手又翻回去看,脸上的表情夹杂着困惑和钦佩。她起身去书架上拿下一本书,走到桌前翻开与手稿对照,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她又拿另一本书,拿出一张纸在上面画出人脸的轮廓线。她起身在房子里踱步,看见反扣在墙边的自己的照片镜框,拿起翻过来看,并用手在上面比划,似乎悟出什么,急忙走到桌前纸上画。
稿纸已翻到了尾部。旁边的白纸上清晰地勾勒出一张男人的脸。吕萌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画出的图。
钟扞的车孤零零地停在刑侦大队院子中间。楼房里大多数窗户都是黑的。手机铃声响起。
钟扞看看号码,接听:“郑金,什么事?我还在队里。我没在办公室,我在车上。对,一个人,你别来了,好吧,我等你。”
车灯光滑过。郑金开车进来,停在钟扞的车旁。他下车走过来,扒着钟扞的车顶问:“怎么了?”
钟扞把手从脑袋上放下,看着郑金问:“郑金,我这人是不是特别招人烦?”
“烦?”郑金不解。
“是不是讨厌吧?你就说你讨不讨厌我?”
“有点。有时候你挺讨厌的。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郑金拉开车门把钟扞往副座推,自己挤上驾驶座,将车开走。
来到某高地街边烧烤摊,郑金抓着一瓶啤酒对着嘴喝,眼睛斜睨着钟扞。钟扞手里拿着几乎满瓶的啤酒发愣。郑金笑笑,嘴上挂着啤酒沫说:“不想喝?给我。老板,拿两串鱼来。”
老板拿着用竹签串着的烤鱼过来递给郑金。郑金给钟扞一根。钟扞摇头不要。
郑金说:“拿着,好吃着呢,又补脑子又壮阳。”
钟扞没好气地说:“你烦不烦?”
“不烦。有吃有喝的烦什么?又没让你拿钱。告诉你,我最烦的是看见别人烦。丁然一死我都没烦,那天你告诉我真相后我回去一人喝了半瓶白酒,剩下的全摔碎了。妈的……”郑金把脸别过一边,眼睛里闪动着泪光,“干我们这行就不该娶老婆。”
钟扞的眼睛看着郑金,默默地从郑金手里拿过啤酒,一仰头对着嘴倒下去半瓶,呛得弯了腰咳嗽,再抬头,满眼是泪。
5第二天清晨,上班时间未到,钟扞便来到刑侦大队,正准备上楼,听见后面有人叫他。回头看见是江克。
江克说:“钟扞。吕萌的辞职申请批了。”
“这么快?”钟扞很惊讶。
钟扞来到吕萌家敲门。吕萌走出来,看着门问:“谁呀?”
“我,钟扞。”
吕萌回身走开。钟扞仍执着地敲门。吕萌对着门道:“你走吧钟扞,我不会开门的。”
钟扞还在敲。吕萌坐在沙发上掉泪,猛然起身走去开门。
门打开了,钟扞看着吕萌,吕萌也看着他。钟扞突然伸手紧紧抱住吕萌。吕萌闭眼依偎在钟扞怀里,眼泪顺着脸流淌下来。
地突然惊醒,挣开钟扞的手,往卧室走去。
钟扞叫道:“吕萌?……”
“你走,走呀!”吕萌满眼是泪,放声大哭。钟扞欲上前安抚,吕萌突然抓起桌上的稿纸向钟扞的脸上摔去:“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钟扞惊呆了。一动不动,任由吕萌发泄。突然,吕萌停了手,呆呆地看着钟扞煞白的脸。钟扞低头看着满地的稿纸,默默蹲下,一张一张地捡拾着,将稿纸放在桌上,转身走出门去。
吕萌傻了一样。关门声砰地一下震得她身子一动,她迅速跑到客厅窗前往下看。稍顷她紧紧咬住嘴唇,身子一歪,压抑许久的哭声传了出来。
钟扞、郑金各提了一个装着洗漱用品的小包沿着小火车站站台走来。郑金边走边左右看:“嗬,这车站看样子有年头了,跟现在全不一样。弄不好还是文物呢。”
钟扞也看,笑着对郑金说:“回来再研究文物吧。你还是赶紧找车送我们去坡头村吧。”
“凭什么我找?”
钟扞戏称:“你是地头蛇。”
“拉倒吧,这不归青城管,归省里管。”
一条小路将坡头村蜿蜒连到公路上,一辆拖拉机带着拖斗喷着黑烟开过来。拖拉机停在小路与公路结合部。司机跳下车走向拖拉机后的拖斗,拍打车帮说:“喂,到了,下来吧。”
两个脑袋慢慢升上来。钟扞、郑金灰头土脸地四处张望。
郑金看看司机:“就这?离公路这么近?”
钟扞跳下车,拍打身上的尘土,给司机塞了盒烟:“师傅,谢谢你了。”
钟扞、郑金来到村里,向一位老农问路。老农向一个高顶房子指了指。二人向它走去。
一个年轻的村干部拿着照片在看。钟扞等在旁边。
年轻干部摇头:“看不出来,那会儿我还没出生呢。我帮你找些老人问问看。”
屋旁墙角,几个老头在晒太阳。郑金抱腿蹲在他们对面。
一个老头将长长的烟袋靠在脚边,褶皱密布的嘴上叼着郑金给的香烟,享受地嘬着。旁边每人都是同样的表情。
“那时候日子过得不容易吧?”郑金的脸上笑眯眯的。
老头说:“不容易!那个小林子,叫什么年?”
“林凯年。”
“对。这小子偷了西头老王家下蛋的鸡,几个小子跑野地里裹上泥烧了吃,还给起了名,说叫什么鸡来着?”
旁边一白须老头搭话:“叫化鸡。”
在村部屋里,一个老村干拿着个黄旧本子翻看。钟扞也伸着头看。
老村干说:“在这儿,你看。杜一鸣、曹鹏、林凯年、刘大力、张丽、王晓康。”
钟扞一愣,迅即打断他:“等等,你刚才说一个谁?”
老村干茫然地看钟扞又去看本子。钟扞拿过来自己看,自语道:“王晓康?”
屋旁墙角,郑金的脚下已经扔了许多烟头。郑金思索着。
老头说:“这些城里孩子花花肠子多,学着水浒里聚义厅上好汉结拜的样子,人模狗样地弄了一个形式,上集市买了肉,跟磨坊打了包谷酒,每人都拿小刀划破了手指把血弄到酒里,还起了名。”
郑金呼道:“歃血为盟!”
“嗨!我都记不得了,都是你们城里人弄的。”
白须老头说:“那次小曹把一大碗酒一口喝下仰头就倒了,睡了两天。”
“小曹?曹鹏吧?”郑金判断道。
回去的路上,钟扞、郑金跋涉在土公路上。钟扞问:“郑金,振明查到的金匠不是做了五个戒指吗?你说会不会?”
郑金突然站下,与钟扞面对而立。两人同时点头。
夕阳西下。小火车站站台上,两双沾满尘土的鞋子,已经看不出鞋子的原色了。夕阳打在钟扞的脸上,使他眯缝着眼睛。
郑金侧脸看看钟扞,笑道:“你身上是阳光打的还是黄土扬的?
怎么黄不拉叽跟镀了层金粉似的?”
钟扞笑了:“郑金,我发现你越来越可爱了。”
郑金急忙阻止他:“别,可爱这词儿用在两个男人之间可不是好话。青城那帮兔爷就爱这么说。”
“我是说,你经常一不留神就把本质的东西说出来了。”
郑金发愣:“是吗?我有这本事?哪句话?”
“镀金粉,我给你改句词儿。这些人身上原来都是煤灰,黑的。进城了,洗完澡再出来,成白的了。”
“可他们骨子里还是黑的。”
钟扞点头,神情坚毅地说:“那我们就把他们的骨头抽出来,放在太阳底下看看!……”
火车抵达青城火车站,钟扞、郑金各自提着小包,下了火车。两人风尘仆仆地站在路边打车。郑金不时把手伸出去,又失望地放下。路上没有空车。
钟扞索性把包放在脚下,点上烟,对郑金说:“等会儿吧,已经回到青城了,急也不在这一会儿了。”
郑金笑笑,也拿出烟点上:“我感觉今晚就能行动了。”
钟扞笑笑。站了一会儿,仍没打到车,两人索性提着小包,在街道上走着,钟扞边走边思忖。
郑金停住脚步,往一个方向张望。“嘿,邪门了,今天怎么就没空车呀?……干脆,叫他们来接……”
钟扞也停下来:“算了……”他想了想又说道:“……郑金你说,咱们这案子死多少个人了?第一个就是林凯年吧。”
郑金点头:“最初我们是根据宋朝平和阿强的举报,认定林凯年是杜一鸣所杀。”
钟扞回忆着杜一鸣站在林凯年尸体前的照片。
他沉吟着说:“……这个推断没错,假设这是个五人集团……”
“为什么?你不能因为五个人结拜过,就认为他们必然都成为罪犯。”
钟扞没看郑金,接着说:“……假设……五人后来都回了城,有人上学,有人从政,有人做生意。由于拜过把子,五个人挺齐心,在大家帮助下,做生意的林凯年发了财……这个时期,挣钱大家分,应该是没问题……不过,也就是在这个时期,五个人有了团伙的意味……”
郑金有些兴奋地接着说道:“……团伙最终演变成带有黑社会性质,再后来生意做大了就开始分赃不均了。”
“对!应该是这样。”
郑金突然发现了一辆空车,赶紧探出身子,拼命摇手。
一辆出租打着蹦灯靠边。钟扞、郑金弯腰拿包。一个女人突然从他们身后冲出,打开车门上车。郑金阻拦道:“哎!你!
这是我拦的车!”
出租车已起步开走。郑金走下路牙预拦,被钟扞一把拉住: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吵起来围一堆人看,保证都帮那女的。”
郑金生气道:“真他妈没地儿讲理,这要是遇到黑帮分子,又是一场械斗。”
“没错,闹不好就死人,林凯年就是这样被杀的。杀他的原因就是生意做大以后他有些不听话了,而这一点又影响了整个团伙的利益。”
“林凯年凭什么不听话?”
“别忘了,曹鹏这时候已经是公安局长,杜一鸣也功成名就,他们过去是黑的,但现在已经变白了,他们不希望过去的污点被人发现,要彻底切断与过去的关系……”
“他们既然已经洗白了,干嘛还要去干杀人的事?这不对!”
“你听我说。如果有人查辉业集团,背景就会全部出来,所以他们让辉业倒闭……自然消亡是最好的结果。”
郑金回想起来:
凯旋酒店大厅,宋朝平介绍郑金认识段凯明与两位新局长;通海饭庄,变性杀手林海鸥举枪向着宋雷,枪响,宋雷满脸鲜血向后倒下……郑金想明白了,看看钟扞,缓缓点头:“……先是林凯年不愿意辉业在自己手里毁灭……后来是宋朝平想取而代之……所以林凯年被杀,宋朝平险些遇刺……全对了!”
钟扞嘴角显出一丝笑意。郑金对自己的结论很得意。他一转脸,突然看见一辆空出租车驶来,赶紧伸手拦住。出租车开到刑侦大队门口,钟扞、郑金从车里下来,往院里走。
钟扞继续说着:“……那四个人以为做掉林凯年就能万事大吉,但是没想到他们早被盯上了……所以才导致阿强被杀。”
郑金回头看钟扞。钟扞眼睛深处是沉痛的回忆——凯旋酒店301房间,阿强胸口插着瑞士军刀,被杀死在沙发上。刑侦大队院子里,钟扞等四人抬着放阿强尸体的担架。
钟扞、郑金脚步变得沉重迟缓。
郑金有些神情恍惚,他仿佛看到丁然一侧卧在**,已经死亡。吕萌震惊的脸。
钟扞、郑金登上楼梯。郑金说:“丁然一的死跟阿强和林凯年案没有任何关系,但杨涛把我们的视线引到了宋朝平身上。”
钟扞、郑金下意识地停在法医室门前。钟扞推门而入。郑金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钟扞回头,眼睛里闪着泪光,他仿佛又看到阿强躺在手术台上,耳旁响起吕萌平静职业的语调:
“……颈部有勒痕,从方向和力度确定是由手掐所造成。”
钟扞的脸抽搐了一下。
“……胸前和两上臂多处烧灼伤,手臂部分创面已结痂,胸部创面新鲜,是同时多次烧灼所造成……”
钟扞痛苦地闭上眼睛。
好大一会儿,钟扞睁开眼睛,看着无影灯,沉痛地说道:
“……杨涛把我们害苦了……庄振明也献出了生命。”
钟扞、郑金分立在手术台两侧面对而立。郑金感到很奇怪:
“……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吕萌的辞职报告还没批下来……”
两人会心一笑。
钟扞说:“走,去找江克。”
两人推门走进江克办公室,江克抬头看看,站起来,指指椅子。钟扞看江克。江克的脸上满是疲惫的神情,走到饮水机前。郑金没注意江克的神情,拉把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江队,这趟出去很有收获……”
钟扞在桌下拉拉郑金的衣服。郑金一愣,看钟扞。钟扞使了个眼色。郑金又看江克。江克正低头接水。郑金意识到江克情绪不好,停了嘴看江克。江克发现没人说话,抬头道:“怎么不说话了?说吧,我听着呢。”
郑金只好继续说:“我们查到曹鹏、林凯年、杜一鸣都在一起插过队,插队期间他们和另两人一起歃血为盟——五个人结拜成兄弟。”
钟扞注意地观察着江克。江克听到五人,抬头看了一眼:
“哦?真有五个人?”
钟扞道:“对,和五个戒指联系起来,很可能他们就是一个团伙。”
江克问:“另外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郑金说:“一个叫刘大力;一个叫王晓康。下一步我想具体查一下这两个人。”
江克点头不语。钟扞看江克,斟酌了一下语气说:“江克,跟市里汇报以后有结果了吗?”
江克迟疑了一下,钟扞看在眼里。只听江克说:“还没有……可能,有点麻烦……”
吕萌穿着睡衣,慵懒地低头坐在沙发上。曹小鱼舒服地靠在沙发上。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了?”
吕萌抬眼看看曹小鱼:“你那个整形医院怎么样了?停了吧?”
“别问我了,管管你自己吧。我今天来想让你跟你出去一趟。”
吕萌摇头:“我没心情……谢谢你了。”
曹小鱼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是为你?我是想让你陪我……算了,不说了。”
“你怎么了?这么能干的人也有发愁的时候?”
“我本来……想让你陪我去看看我妈。”
“你妈?今天……是你母亲的忌日?”
曹小鱼悲伤地点点头:“……我就你这一个知心的朋友……现在你……算了……”
吕萌看曹小鱼一眼,站起来:“你等我换身衣裳。”
两人来到花店,满屋都是鲜花。曹小鱼的怀里抱了一大把白**。吕萌还在低头选花,她的怀里抱的也是白**。曹小鱼转头看吕萌。吕萌在一桶白箭兰前小心地挑选出两支,直起身,看见曹小鱼,她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曹小鱼轻轻地点了下头,看自己怀里的花。
海边,海浪汹涌。两岸是陡峭的山崖,吕萌、曹小鱼并肩伫立在风中,身姿柔美苗条。两人怀里的鲜花在风中抖动着。
吕萌的脸肃穆哀伤。
曹小鱼的眼睛微眯,看向很远的地方。“你别奇怪,这就是我妈妈的墓地。”
吕萌侧脸看曹小鱼,神情迷茫而困惑。
曹小鱼深深吸了口气:“……那时候你在美国学习……我知道我母亲的死因……吕萌,我母亲是被人杀死的,死得很惨。”
吕萌惊讶地看着曹小鱼说不出话来。
“是报复……是一个被我父亲抓过的罪犯越狱以后干的,他为了报复杀害了我的妈妈!”
曹小鱼道:“你说过,我跟小时候相比就像是两个人……你现在明白原因了吧?”
吕萌泪眼婆娑,一言不发。吕萌慢慢地,用力地掰下花瓣,伸出胳膊,松开手,花瓣飘落。她的神情委婉哀怨。曹小鱼也在撒花瓣,神情虔诚宁静。
海水翻卷着拍打着礁石,击碎成无数浪花;白**瓣纷纷点点地散落在礁石上、海面上。
2小饭馆里,钟扞与郑金对面坐着,桌上的菜动得不多,一瓶白酒却下去了半瓶。
郑金的手又去抓酒瓶,往自己杯里倒酒,钟扞伸手按住:
“少喝点吧……吃口菜。”
郑金拿开钟扞的手,照旧倒酒:“我心里有数,不会多喝,放心吧。”
钟扞望着郑金说:“以你对江克的了解,他为什么这种态度?”
郑金摇摇头:“没法猜,谁都是一张皮,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没听说不高兴还分几种,一看就知道为什么事的。”
钟扞端起酒喝了一小口。
郑金看着,伸出手掌向上扬:“喝了喝了,全喝了。”
钟扞看看郑金,一仰脖,喝干了杯中酒。
郑金又给钟扞倒上。
钟扞分析道:“不会是……又让市长臭批了一顿吧?”
“不可能。这是汇报案情,又不是开人大会,带讨论的。”
“难说。上次要查吕伟进,江克就急赤白脸的,曹鹏虽说退了,毕竟当过十几年的局长,说不好听,比查吕伟进还严重,王副市长分管政法口,这等于后院着火,懂吗?”
“你懂?”郑金说完瞪了钟扞一眼,突然换了语气,“……哎,你说的有点道理,弄不好还真是这样。”
钟扞心事重重的,勉强笑了笑。
郑金把酒杯端在眼前,噘着嘴看:“越琢磨越像那么回事儿。难怪这几天找不着江队,他准是在躲我们。”
曹小鱼的车沿着海边公路开过来。吕萌问:“你这是往哪儿开呀?”
曹小鱼开着车说:“既来之则安之。出都出来了,你就不能放松些?跟个女人在一起有什么可担心的?”
吕萌看看曹小鱼,又看公路:“小鱼,整形医院开不了业你怎么办?我看你一点不着急。”
“急有什么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事都有办法解决,天天发愁开不了还是开不了。”
吕萌苦笑,摇摇头:“难怪你这么能干,全仗着有个好心态……女强人……”
“骂我?女强人可不是夸人的话。”
曹小鱼的车开到海边别墅外,停下。
吕萌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她:“这是什么地方?你干嘛把我拉到这儿?”
“下车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吕萌赌气道:“我没心情……你送我回去,你不送?”说完就要开门下车。
曹小鱼伸手拽住她:“哎?说生气就生气呀?我是替你想,带你见个朋友,以后找工作容易一些,这个人一定会让你感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