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寬巷子

第二章 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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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姨嫁陝二姨蘇,大嫂江西二嫂湖。

戚友初逢問原籍,現無十世老成都。

――成都竹枝詞

母親第一次帶我到寬巷子,我還是年輕母親抱在手上的小孩子。似乎從小記憶就好,依稀記得七孃這座公館給我的第一印象,就像一個民國時期驕傲的將軍:身穿筆挺軍服,腳蹬黑亮馬靴,頭戴一頂雞毛撣帚似的高帽,威風凜凜地挺立在巷首。

我做夢也不會想到,小小的我,竟是帶著重任而來。我們家好像一隻小小的船,本來走得順風順水,父親是這隻小船上的掌舵人。然而,小船前麵出現一個叉,叉分兩邊。一邊是急流險灘通向險途,一邊是波平浪靜通往坦途,需要父親作出選擇。大到國家,小到一個人,每時每刻麵臨選擇;選擇不同,結果也就不同。選擇不能錯,不然,差之毫厘,謬以千裏。然而,父親發了金瓜暮(四川話,發昏)似的,偏偏作出錯誤選擇。好好的工作不幹了,丟下好好的家,丟下一家人,要到巫溪去當一個末路官。此舉明顯的危險之致,無異於自殺!可是,無論母親怎樣勸說,父親就是不聽,執意妄為。無可奈何的母親,使出這一招。也許因為我是當時家中唯一傳宗接代的苗,父親最聽他的大姐、我七孃的話,七孃又愛我,鑒於這些原因,母親帶我來希望說服七孃,讓七孃出麵壓父親改變他那荒謬無比、危險無比的決定。

我還小,我不會想到,也沒有意識,就是這個我即將走進去的公館,以後的大雜院,會像母親的臍帶同新生兒的一樣,將我父親以至我的命運緊緊聯係在了一起。

其間,蘊含著一些神奇、一些不解之謎。

新津距成都不過三十多公裏,很近。它是成都南部咽喉之地,也是川藏公路的必經地。這個縣麵積不過三百多公裏,人口不過十多萬,但地理位置卻極為重要。這個縣很富庶,風景也好,有山有水。那時,隻要一過成都南門大橋,再過古柏森森、紅牆黃瓦的諸葛武侯祠,就將成都市甩在了身後。出城不過二十來裏地,忽地眼睛一亮,在一望無邊,二望無際的川西綠色大平原上,煙村人家,小橋流水之外,一條黛色的清秀山巒突地而起,像一條海中騰起的青龍,又像一匹揚鬃奮蹄的青驄駿馬,沿川藏公路線疾馳。這山叫“牧馬山。”從平原上看,它是山,而上得山來卻又很平,山上人家大都單門獨戶,濃蔭掩隱,有種藏而不露的富裕。據說,這山的名字是諸葛亮取的。之前,此山為藏軍所占。其時,藏軍不僅越過了習慣意義上將關內關外劃分開來在爐城(打箭爐)前終年四季白雪皚皚的折多山,過打箭爐、越大渡河、跨二郎山,再過川藏間最大最繁華的城市、茶馬古道要地雨城雅安,竟致占據了成都平原西部邊緣標誌性城市臨邛(今邛崍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