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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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金都刮風的季節。一俟三四月份,一場接一場的風沙天氣將北方這座新型的城市攪和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四月中旬,一場特大沙塵暴席卷了西北的好幾個地區,地處西北邊陲的金都自然不會幸免於這場災難。就在這場沙塵暴到來之前,林家偉又正式同他的妻子張桂花談判了一次。

談判的時間是星期天下午三點,地點在林家偉家的書房裏。

林家偉說:“我們還是分手吧。我覺得這樣下去對你對我都是一種折磨。”

張桂花說:“我跟你說過,離婚可以,給我交來10萬元錢,就離。”

林家偉說:“你憑什麽讓我繳10萬元錢?我的工資每月不都是給你一大半,我哪有10萬元錢?”

張桂花說:“沒錢你就別再提離婚。”

林家偉說:“你這不是不講理嗎?沒有感情的婚姻就應該結束,這是天經地義的,哪裏還有交錢離婚的說法?”

張桂花的涵養畢竟有限,談到這裏時,她終於忍耐不住了,突然破口大罵了起來:“林家偉,你太卑鄙!太無恥!我眼睛瞎了,竟然跟你這種小人生活了幾十年。當年,你是個啥球東西,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一個十足的鄉裏人,還不是我可憐你。現在倒好,你剛剛混了個人樣就嫌棄我,就同我離婚。告訴你,我張桂花不是好欺負的,兔子急了還咬人,你要是把我逼急眼了,我啥事都能幹得出來,我啥事都給你抖出來,看你怎麽做人?”罵著罵著,竟兀自哭了起來。

男人大都從心底裏厭惡那些喜歡擺出一副“我是潑婦我怕誰”的女人。相反的,倘若女人顯現出一種陰柔的軟弱,倒能打動男人。男人最怕的是女人的淚水,卻不怕女人的蠻橫與威脅。男人能被女人的淚水所俘虜,卻因女人的蠻橫而疏遠。

而林家偉倒是個例外,他並不怕張桂花的淚水,卻怕張桂花的蠻橫與威脅。因為張桂花的淚水是在她歇斯底裏地發泄完了之後號啕出來的,而不是承受不住委屈之後嚶嚶啜泣出來的,因而便失去了一個女人的淚水本身所具有的感染。倒是她的蠻橫與威脅,才使林家偉內心感到懼怕。因為林家偉畢竟不是普普通通的工人,他是一個正在仕途上有所作為的中年男人,他要顧及他的臉麵,顧及他的仕途,倘若張桂花豁出一切去鬧騰,勢必會影響他的自尊與仕途。因此,當他聽到張桂花說那些威脅的話時,就對這個女人產生了更深的恐懼和厭惡。他知道,張桂花昏了頭的時候,說得出來就能幹得出來,正因為如此,林家偉才懼怕張桂花把她知道的那件事兒抖摟出來。事實上,林家偉在官場中微妙的人際關係與許多事兒都瞞著不讓張桂花知道,他就害怕哪一天夫妻反目為仇了讓她給捅出去。隻有唯一的一件事迫不得已才讓她知道了。那時,他在新聞科當科長,剛剛當了市委宣傳部的陳部長的兒子考上了大學,他想借機表達一下心意,就與張桂花商量來商量去,從家中的儲蓄中拿出5000元錢表示了他的心意。過後不久,林家偉就從新聞科長上升到了金都日報副總編。此後多年,林家偉每每想起這件事,就懊悔自己不該讓張桂花知道,當初哪怕向朋友們借一點也行,怎麽能讓這樣一個潑婦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