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映紅黃浦江,金湯東流。挨臨江畔的渝城飯店秋色盡染,花園裏的大麗花、美人蕉、**、米蘭、茉莉、夾竹桃開花了,尤其桂花濃香醉人。寧承忠在花園裏賞花,心情不錯。他沒想到自己這個從三品地方閑官居然成了正三品京官。去年歲末,慶親王奕劻奏請在七部之外新設商部,以為振興商業。朝廷準奏,今年七月,商部正式成立。奕劻之子載振授商部尚書,伍廷芳、陳璧授左右侍郎,實業巨頭張謇聘頭等顧問。他調升商部參議。
離渝赴京前,省府按察使副使安邦專程從成都趕來為他送行,在宴喜園要了包廂,就他二人小酌。安邦說他二人總是不棄不離,念書在一起,做官在一處,現今倒是要分開了。雖說都是正三品,卻一個在西南一隅,一個到國之中心了,還望今後多多提攜。他一笑嗤之:“安兄呀,你莫要那麽勢利好不好。”安邦笑:“你老弟曉得的,我這人就是勢利。勢乃權也利乃錢也,哪個又不愛權不愛錢?”他搖首:“安兄,我跟你說,這人呢,是不能把權和錢帶進棺材的,而權和錢卻是可以把人帶進棺材的。”安邦嗬嗬笑:“你莫要危言聳聽。是,你是權和錢都不愛。呃,我問你,那你啷個又要去赴京上任?”他說:“你我都是大清官員,食君之祿為君當差,君命不可違。”不無遺憾,“我已垂垂老矣。”安邦說:“你不老,你還差一年才耳順,薑子牙八十歲做宰相,你是正當壯年,大有可為。說老實話,我佩服你,你是有能力的。我猜想,怕是奕劻大人看起你了,你隨李鴻章大人談那些條約時,奕劻大人也在的。”他不置可否,還真不知道朝廷為何令他去商部當差,對於商業,他是外行。
酒多話多,安邦說起由他督辦的一樁案件。說去年除夕夜,有人襲擊了日本水兵兵營,致使日軍傷亡十多人。日本駐渝領事大為惱怒,向官府提出強烈抗議,要求盡快緝拿凶犯交由他們審理。說此案是發生在日本租界地裏的,他們掌握有人證物證。人證是,兵營的小吉太郎少佐,他親眼看見兩個扮成日本水兵的刺客和一個藏在林子裏的刺客,都對他們開了槍,都逃之夭夭。此外,另有一夥刺客,至少有三四十人,也朝他們開了槍;物證是,刺客在被害人秋野的衣兜裏留下張字條,寫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不滅倭寇誓不為人。”落款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棒老二”。說這是對大日本帝國的狂妄蔑視。說事出是有因的,宣慰使副使寧承忠或家人是脫不了幹係的雲雲。那之前,因王雪瑤和杏兒遭日本水兵強暴,激起公憤,眾多民眾到日本駐渝領館前抗議;官府亦收到王雪瑤二兒子寧繼國和其二兒媳婦貝拉狀告日本水兵的狀子。這燙手的炭圓兒最終落到他的手裏。他就對日本駐渝領事說,既然你認為事出有因,且把寧承忠及其家人扯進來,那就得先審理寧繼國夫婦遞交的狀子,貝拉可是美國人。日本駐渝領事不屑,要他拿出控方給的證據。他說,王雪瑤和杏兒就是人證。對方說,那是她們的一麵之詞。他說,小吉太郎也是一麵之詞。再說了,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棒老二”是何許人?是強盜是土匪?你們可有線索?對方一時無語。他來了勁兒,怒臉正告對方不可造次,王家沱那日本小小租界地在重慶地盤裏就芝麻大小,倘若再恣意橫行,重慶人是不得怕禍事的,一切後果你們自負!他軟硬兼施,這事也還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