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壬子年,也就是民國初年(1912年)清明前夜,秦嶺山腳下一個名叫“劉家堡子”的偏僻小村落沸騰了。連續十幾天來,省城“反正”的新軍官兵一隊一隊地從城裏來到劉家堡子安營紮寨,村莊通往外麵的小路徹夜被鬆明火把照亮,村子中央一處寬敞的打麥場上空高掛著八盞汽燈,把四周照耀得如同白晝,連續幾天在熱鬧喜慶的氣氛中度過的村民們進入了甜蜜的夢鄉。汽燈下一字擺開五張八仙桌,中間的三張桌子上擺著祖宗牌位、香蠟紙裱,高腳銀托盤裏碼堆起八色果品、朱漆食盤中供奉著豬牛羊三牲供品。後麵端立五位穿灰呢軍服、蹬高腰馬靴、佩黃絲飾帶的軍官,兩側的桌子上各斜臥著一柄發亮的黃銅鍘刀,刀把上特意用紅綢紮起五朵鮮豔紅花。十幾個士兵忙碌著修整場地,準備天亮舉行神聖的祭祖活動。
劉家堡子村不過百十口人家,秦嶺溝溝壑壑流出的河水在這裏形成不規則的天然河網,靜靜地流淌著。河水流經處把土地自然分割成厚厚的草甸、茂密的樹林、別致的荷塘、肥沃的稻田,構成一幅雅的鄉村風景畫。山坡根兒綿延著寬約數公裏、長卻望不到盡頭的柿樹杏林。這裏的鄉民大多有自己的幾畝稻田一片柿林,生計還算殷實。雖有幾位財主,但東家都在省城做生意,年終收租時回鄉小住幾日,鄉俗民風像村後那條河一般平靜。辛亥年城裏鬧革命,鄉下著實驚慌了一陣,男人們為頭上辮子的去留唉歎著,惶惶不可終日,女人和孩子則用呆滯幼稚的目光盯著男人們,她們聽說剪辮子還是小事,革命就是砍腦袋!就是血流成河!一時間村子裏的空氣變得如同夏天暴雨來臨前一般凝重。夏天的雨來得及走得也快,幾天後傳來消息,在城裏起兵鬧事的兵馬大元帥竟是同村的鄉黨“號子劉五”!濃濃的鄉情啟迪了村民們對“革命”二字的深刻理解,一夜間全村男人都剃成光頭,家家淘白米炒酸菜,戶戶換窗紙寫對聯,像是地裏收新穀、圈裏添槽口,有說不出口的欣喜。接著公推幾位年長者以鄉親、族親、姑表舅親的身份帶上禮帖,湊足份子,拉著紅豆玉米珍等土特產,套上騾馬大車進城慶賀。幾天後賀禮的人回村,證實了劉五起兵反清,擔任省國民革命軍“兵馬大都督”的傳聞,向村民們講述了都督府的排場、海參的美味等。同時還言明大帥軍務繁忙,無暇會見鄉黨,但派付官長給每戶帶回五塊銀元,以資回謝。雖說錢不多,卻明白地告訴人們“大帥”心中濃鬱的思鄉之情。並言明來年清明回鄉祭祖,凱旋故裏,重謝鄉親。從那時候開始,整個劉家堡子仿佛成了當地遠近劉姓人家的“祠堂”,加上沾親帶故、地方官紳、三教九流各色人物從此絡繹不絕。麥場上的祭壇就是為劉五省親祭祖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