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引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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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此君將訃告帶回家,原是想在木蓮跟前得意一番,不想跨進家門便覺出氣氛不對,木蓮兩眼哭得紅腫,一向穩如泰山的外婆竟也唉聲歎氣。韓此君一驚,問道“小強又怎麽啦?”木蓮並不正眼瞧他,一扭身進了裏間,將門呼地關上了。韓此君推推,推不開,隻好巴巴地拿眼盯著外婆。外婆長歎一聲道“阿竹,這便是你的不是了,丟了錢總該來家說一聲,無事人似的瞞著,你打算怎麽樣呢?我們木蓮福淺,並不指望你高官厚祿封妻蔭子,總也不能黃牛角、水牛角,各歸各的心思,這條船怎麽撐得過汪洋大海呢?”韓此君暗暗叫苦,原隻怕木蓮焦心,想著等師姐湊齊鈔票還了那個韓疏林,這事也就遮蓋過去了,卻又如何被木蓮穿幫了呢?便隔著門板急急喚道“木蓮,木蓮,你聽我講好吧?你總歸要聽我講幾句嘛!”木蓮吮地將門拉開了,點著他的鼻尖罵道“韓此君,我倒是想聽聽你怎麽說的,你倒還有話跟我說呀?兒子兒子不管,女兒女兒不顧,迷迷噸噸,神魂顛倒,誰曉得你師姐師妹的幹的什麽好事!”外婆喝道“木蓮,難聽的話不要講了。”韓此君忙道“小強,,一怎麽啦?上回不是說好點了嗎?”木蓮道“小強好點了要不要接他回來?”韓此君鬆了口氣道“能接回來自然好,你也不要兩頭跑了。”木蓮恨聲道“你以為兩手空空便好接個兒子回家了?住院費七七八八算下來四五千塊,又不敢再動你的畫,隻好厚厚臉皮跟瞿老板借,平白無故地被人家觸黴頭,方知你那兩萬塊錢也沒還,是真丟了呢還是另有什麽花頭?回來不聲不響的,把我當白癡啊!”想到去小蓬萊借錢時那瞿老板不懷好意的目光,那老板娘冷言冷語的腔調,木蓮的眼淚又湧了出來。韓此君想起那兩萬塊錢心裏懊悔得要命,重重地歎道“木蓮,我實是怕你受不住才不告訴你的,我怎不知你的艱難?我又何嚐不知你都是為了我?師姐說她想法子湊齊了錢替我把畫贖回來。我是想等事情解決了再慢慢告訴你,省得你又煎熬一回,小強的事已經弄得你瘦了一大圈,眼睛都塌了下去。”木蓮聽他這麽一說,哭得更厲害了,眼淚鼻涕一起往袖管上擦。外婆便道“怎麽好意思讓你師姐墊這筆錢?阿竹代我們謝謝她,就說是我們暫借她的,一年兩年,總歸會還她的。隻是你那錢就這麽不明不白地不見了,還是應該去跟公安局說說,說不定抓住哪個盜賊能把錢要回來呢?”韓此君道“我也是想去派出所報案的,可是這鈔票丟得莫名其妙,我自己也講不清楚。那一日我帶了錢先去小蓬萊的,老板娘說老板去了碧波春,我便急著尋去了。老板沒找著倒找著了買畫的主,跟他也談妥了,他把畫也給我了,待要還錢時卻怎麽也找不到那隻錢包了。當時我想錢包一定掉在小蓬萊了,連忙楚回去找,老板娘卻賭咒發誓說沒見過什麽錢包,你叫我怎麽辦?我實在記不得當時是不是把錢包放下了,況且其間還換乘了兩部車子,萬一是在車上被人拿走了呢?”花木蓮從胳膊上抬起淚痕斑斑的臉沒好聲氣地道“人家將你的腦袋割下拿走你知不知覺呀?”外婆深思熟慮地道“現在不是講氣話的時候,阿竹啊,依我看這樁事體定然是小蓬萊那兩口子與那個買畫的主串通了來做你的,你自己去問自然問不出個所以然,隻有把他們送進公安局治治才行。”韓此君道“一則,公安局要有證據才能抓他們,空口白牙的人家怎麽信呢?二則,一旦公安局立案偵查,到處調查,興師動眾,我私下賣畫的事捅到學校裏,多難聽啊。我是想先借師姐的錢將畫贖回來,那包錢的事日後再察言觀色,慢慢勘查了。”木蓮道“你心裏頭隻有你的畫畫畫,哪裏還有我們啊!”韓此君忙道“明日給師姐說說,看能不能多借個三五千,馬上把小強接回家。木蓮你放心,這錢我還得了的。”摸摸口袋,終究沒把那封訃告拿出來,隻道“你就是沒空,否則跟我到令舞鎮去看看那畫展,我那幾張畫掛在很醒目的地方。也不要緊,隔段時間,那畫展還要搬到省美術展覽館展出,你就能看到了,索性叫部車,把外婆也帶去看看。”木蓮不哭了,也不說話, 自顧去端整晚飯。外婆合上眼皮喃喃道“賊走了關門,哪裏還尋得到?罷罷罷,錢財本是身外之物,丟了就丟了,隻要人心不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