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鷹

歲月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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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梅莉長得還算清秀,五官端正,皮膚也不黑,就是一臉雀斑,擦了各種各樣的藥霜並不見減少,有人說,這是心事太重的緣故。

胡梅莉照鏡子的時候,常常會湧起一種悲涼感:時乖命賽,這些年來沒有一天順心日子,疙疙瘩瘩,都化成了臉上的斑斑點點呀。

心裏有事,胡梅莉又失眠了。

三步路之外的長沙發上傳來老周均勻而有節奏的蔚聲,呼-哧--呼-哧-像有一塊結實的粗沙皮來回地磨著胡梅莉的腦神經。現在,胡梅莉無論如何也想不清,當初自己怎麽會心甘情願地嫁給這麽一個外貌平庸、感情粗糙、夜夜蔚聲如雷的人的?她絕望地捂上靠近沙發的左耳朵,拚命豎起挨窗的右耳朵,竭力去捕捉靜謐而空蒙的夜籟,用以抵禦因奸聲引起的厭惡

……簌落落落簌落落落,風掠過窗前那些落光了葉子的枯枝幹。瞄嗚―貓嗚―,圍牆根有兩隻野貓。打架,還是親押?嘰哢哢,嘰哢哢―近郊的菜農踩著黃魚車進城送菜,嘴裏還輕輕地哼著本地攤簧:“……問叔叔,今年貴庚―有幾春?……”拖腔像一根遊絲。

有一股冰涼的腐爛的腥臭的氣味從關閉著的窗縫裏硬擠著溢了進來:順風,西北向,有一隻垃圾箱,經常堆積如山而無人處理,附近居民已經向環保所清潔隊提過多次意見了。多聞這種氣味,會不會生癌?胡梅莉無可奈何地皺了皺鼻子,晦氣!就衝著這隻垃圾箱,也必須盡快地調房!

“……黃芽菜,六十斤;蘿卜,三十斤;長虹豆,二十斤……”街拐角處,菜場職工已經開始分菜了。胡梅莉一咬牙鑽出了熱烘烘的被窩。

“怎麽?你真的要去貼那些紙條?”老周在沙發上甕聲甕氣地問。神經病!剛剛還聽他打蔚呢。

“嗯!”胡梅莉沒好氣地答應了一聲。本來,這種拋頭露麵的事就該他去做的,他是丈夫呀。可是老周不同意換房,他舍不得陝南村公寓式的小洋房,鋼窗打蠟地板,大衛生間。說現造的新公房,預製板像積木似地搭上去,誰知牢不牢?再說水門汀地,潮濕,屋頂低,氣悶……他還埋怨胡梅莉心眼太窄,不該和繼父鬧得這般僵,太自私!在胡梅莉和繼父吵的時候,他竟然還替繼父點煙!胡梅莉看不起他:哼,你以前在站直了頭頂天花板、大白天也要點燈的兩層閣樓裏活得蠻有滋味嘛,若不是討我做老婆,你怕是下輩子也住不進公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