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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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家橋鎮其實就是沿著集溪河的一條石子街,寬不過一丈,長頂多裏把路,街麵上櫛比鱗次地倒也有十幾家店鋪。最熱鬧的是山貨收購站,秋日裏,哪家不攆著娃兒們到坡上去摘野板栗,挖野百合,采黃花菜?月明星稀的晚上,屋門前空場上,男的破箋,女的編席,嚼著細細密密的家常話。在山坳林密處安下鐵夾,繩網,興許還能捉到活蹦蹦的野兔。山雞呢。靠山吃山,祖祖輩輩都這樣。從山貨店出來,數著一疊嘩嘩響的鈔票,那紅膛膛的一張張臉被笑鋪滿了。可是誰也不朝街尾的這月餛飩鋪斜一眼,汗珠和力氣換來的鈔票,造房子娶媳婦、辦嫁妝送女兒,逢年過節置幾碗下酒菜,扯幾身新衣服……誰還舍得化一毛五分錢去喝這薄麵皮上抹點肉星的湯?啃著燒得焦黃的玉米餅,咯瞪瞪地趕回莊去了。所以,最冷清的就是這餛飩鋪,象是專為城裏下放的小夥姑娘們開的。半月青瓦房裏盤起一窩灶,臨集溪河撐出一簾青布篷,擺開兩張八仙桌。屋後的山坡上常常飄過來絲絲縷縷夾著草腥木香的風,河邊的水竹叢中時不時驚起翠羽黃脯的小鳥。

我和毛頭往八仙桌邊的長凳上一坐,呼詠呼詠喘著氣,撩起灰撲撲的衣襟抹臉上的汗。這短腿毛頭還真有點腳勁,結果是誰也當不成爹,誰也當不成兒子。

火騰騰的窩灶上,一大鍋沸水撲咕撲咕地冒著汽泡;案板上垛著一疊餛飩皮,青花邊海碗裏盛滿了拌著小蔥蒜末的肉糜,幾隻鏽綠色的大頭蒼蠅嗡嗡地繞著弧圈。

“人呢?這餛飩還賣不賣呀了”毛頭澎膨地拍著桌子叫。

“嘔,來了來了。”灶後麵冒出應聲,“老頭子,快,有客了。”

一個是壯壯實實,富富態態的大娘,夾著幾根銀絲的頭發在腦後挽個,一笑眼睛眯成了線。一個是黑黑瘦瘦,癟癟塌塌的老爹,細伶仃的腿彎弓形的背,滯木的眼珠上象遮了一層雲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