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行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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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雨朝雲幾日歸,如絲如霧濕人衣。

上海灘早春的溟蒙細雨看似如絲如霧般柔軟,人鑽進去便曉得它的厲害了。竟似軟刀子般,砭肌侵骨,濕透衣肩,涼透心身。

傍晚時分,煙雨朦朧中的盈虛坊牌樓影影綽綽,反倒顯得昂藏巍麗,天上宮闕一般。

雨天,街上行人稀疏了許多,踩腳踏車的夾頭夾腦裹著雨披;走路的聳肩縮頸頂著雨傘,都隱匿了麵容,行色匆匆,竟像是一台木偶啞劇。

宮闕般的盈虛坊牌樓下卻停著一位**祼的女子,說她“**祼”,並非她不穿衣衫,而是沒披雨衣也沒撐傘。她身上洗得發白的軍便裝,肩頭背脊漸被打濕,色澤沉澱,像打了另色補丁似的。她的略嫌稀薄的齊頸短發也已漉濕,一綹綹地貼在額頭與腮旁,逼得她的臉愈發的瘦削黯淡。她斜搭著一隻鼓囊囊的草綠色帆布包,一隻手還提著一隻沉甸甸的帆布旅行袋,正引頸凝眸定定地眺望煙雨中的盈虛坊牌樓,身子卻任由著風吹雨打。

街上的人隻顧著趕路,並無人注意到她奇怪的舉動。倒是盈虛坊電話間的蹺腳單根認出了她,從窗口伸出半截身子,大聲招呼道:“那不是畹丁姑娘嗎?我這裏有傘,快撐一把去。”

馮畹丁拽回目光,恭恭敬敬叫了聲:“單根爺叔”,道:“不用了,反正已經濕了。”

單根道:“清明還沒有過,淋不起的,走進去還有好幾腳路呢。”一邊已經把傘戳出窗口了。

馮畹丁稍忖,便走過去,接了傘,謝了,又道:“單根爺叔,我想打一隻電話給阿爸,告訴他我已經到家了,省得他心急。”說話間,紅暈漲潮般漫上她因瘦削而略顯突出的顴骨。言畢,隻低了頭,去看腳上濕膩膩,沾滿泥濘的軍跑鞋。

守宮是盈虛坊中少數備有家庭電話的人家,單根肚子裏碧綠生青,馮畹丁是不願意當著養母李凝眉的麵給阿爸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