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個月,張耀明回貴陽去了。他身上那件短肥的敞開的軍呢大衣,兜走的不是羊肉的膻腥,而是當硝煙散去之後,從戰場的灰堆裏冒出來的那種焦臭味兒。
當然,這是一場生吞活剝的戰爭,用不著使用真槍實炮。關麟征關於“軍隊交流”的一紙命令一俟發出,也就相當於升起了交鋒時刻的信號彈。
於是,五十四軍軍營裏的緊急集合的哨聲吹響了;十四師兩個團手挽手的隊伍出現了;傅正模跳上講台,聲淚俱下的演說開始了;全軍官佐依次簽名,控告關麟征“擾亂軍製”的信函送走了……
關麟征亦不示弱,一天之內給蔣介石拍了三次電報,要求嚴懲“違抗命令”的傅正模,語氣強硬到了“如果不懲辦他,那就懲辦我”的地步。
蔣介石倒是沉著鎮定的。他把何應欽和陳誠請到黃山別墅裏來,讓他們在“老草房”裏坐下,緊緊地坐在自己身體的兩側。然後“哼哼”兩聲,拉長了調門說:“你們看怎麽處理呀?”
“請委員長做主!”異口同聲的回答。
“嗯嗯。”蔣介石轉身對著何應欽,“將傅正模撤職!”而後又轉身對著陳誠,“將五十四軍改撥歸十一集團軍宋希濂指揮,張耀明仍回任五十二軍軍長!”
陳誠似乎覺得有些吃虧,差幾兩才夠斤數哩:“黃維是不是也讓他回任五十四軍軍長?”
蔣介石卻擔心秤杆翹得太高:“讓他去德國軍事學院讀書好了,你另外派人當五十四軍軍長!”
陳誠當場薦舉了幹練圓滑的十八軍軍長方天,並獲準讓方天掛名十一集團軍副總司令,這才站起身,謝了蔣介石,握了何應欽。
這場火並的結局,是杜聿明意料到的。甚至戰事初起,他就有過一個估計。他估計關麟征也曾經在一個晚上,反反複複地默誦過《計篇》。可惜關麟征隻記住了“攻其無備,出其不意”這兩句屬於常識範圍內的話,而忘掉了“將者”以後的那些至關緊要的字眼,以致“勇”有餘而“仁”不足,犯了一個與“將軍”,也就是與《孫子兵法》裏所說的“將者”的稱號,完全不相匹配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