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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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悄悄地黃落了,卻不再飄撒在靜靜的湖麵上。 秋潮**漾著、旋轉著、翻滾著,咆哮般地衝擊著死蛇似的長堤,升騰起一柱衝天巨浪……這突如其來的爆發性的情景,就像是半空裏的一塊碩石,直端端地朝著翠湖砸落下來。

正當杜聿明避過劉耀揚從幾張橋牌疊合後所剩下來的縫隙裏射出的目光,伸出了隱蔽在“假若日寇占領了昆明市區,我們第五軍該怎麽打”的招牌背後的雙手,將解決龍雲的軍事措施部署得妥妥帖帖的時候,重慶傳來了日軍宣布無條件投降的消息!

然而,和西南聯大校園裏的鞭炮鑼鼓聲相反,杜聿明是沉默的;和昆明街頭上那些光著屁股卻蹦跳得熱氣騰騰的孤兒相反,杜聿明是寒冷的。他的麵孔幾乎和所有的中國人都不相同:遲鈍的眼神、隆起的眉心、抽搐的肌肉,泄露著一種負重的緊張與疲憊。

這副麵孔在翠湖側畔的樹影下頑強地維持著,直到此刻——日本政府全權代表外務大臣重光葵、參謀總長梅津美治郎在美國密蘇裏軍艦上正式簽字投降的第二十七天晚上,蔣介石派空軍要員王叔銘親自駕機將解決龍雲的手令送來的時候,杜聿明才產生了幾分出擊前的熱情與衝動。

這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王叔銘的飛機在濃黑的雲層裏銷聲匿跡以後,杜聿明便跨上吉普車,像跨上嘶鳴著的戰馬那樣,風塵滾滾地奔赴疆場去了——出於和蔣介石下令之前悄悄溜到西昌去了的相同的考慮,杜聿明預先就將他的臨時指揮所,設在了遠離翠湖、也遠離黑林鋪的昆明北郊崗頭村。

在這間被稱作臨時指揮所的破舊的茅草棚裏已經坐滿了第五軍團長以上的軍官們。蠟燭的昏濁的光亮,無聲無息地照見著出現在此間的一對對不相協調的情景;掌釘的皮靴與潮濕的地麵、雪白的手套與汙垢的桌子、筆挺的軍服與爬滿皺紋的額頭……而當閃爍的領章與困惑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的時候,終於爆發出一陣亂嗡嗡的聲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