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越荒涼

隱居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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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這裏的許多寨子一樣,寨口都有樹。那是些很古老的柏樹,不很高,樹根與樹枝卻非常繁茂,樹幹粗大,樹皮蒼老得岩石一般堅硬。春夏時節,枝葉濃雲般地盤在寨頭,遠遠地就可以看出寨子的興旺。樹頂的枝葉間築滿了鴉雀的窩,隻要你不驚動它們,鴉雀們是不喳喳吵鬧的,靜靜地呆在樹上,偶爾下樹覓食,也是輕煙似的悄無聲息。我喜歡蹲在樹下,嗅著樹葉的清香,感受著涼風絲絲地吹拂,身子從內到外都舒服極了。

樹旁是進寨的馬路,對麵有個巨大的土包,下大上小,四四方方,很像金字塔。我發現,進寨的人們到了這兒,便不走大路,而是按順時針繞著土包轉上三圈,才進寨子。我剛來時,不太懂他們的規矩,沿著大路一直往前走,進了寨子也不回頭。寨口的人們便望著我嗬啦啦地叫,揮著手叫我回來。我站在寨口不懂他們的意思,更不明白他們為何直路不走,要繞著個不起眼的土堆轉圈。阿意郎卡措攙著我的手臂,叫我跟隨她走回去,站在土堆前,她鄭重地說:“我們要繞著它轉,我們都不走直路。”我問:“這又是為了什麽?”她笑笑說:“這樣走才好,你遠方的爸爸媽媽才放心。”

我更不理解了,繞著土堆轉圈子和我的爸爸媽媽有什麽關係?阿意郎卡措帶著我,轉了一圈又一圈,說:“你從遠方來,多轉轉,日子會過得好好的。”我們每轉一圈,周圍人便朝我伸出了大拇指,連連說:“好,這樣好。”

文書老劉對我說,那土堆早先是個白塔,很漂亮的白塔。它的日月金頂是用純銀貼的。公路對麵的大金寺廢墟裏還有座更高大更壯觀的白塔,日月金頂是用真金貼的。“文革”初期時便被毀了。可這裏的藏民轉佛塔的習慣沒有變。區裏、公社多次開會,叫村民不要迷信,要信科學,可村民笑嘻嘻地聽著幹部們的話,回寨子時照繞著土堆轉。文書老劉在這裏待久了,習慣上與心理上都同這裏的人非常接近,他是理解村民的行為的。他對我說:“不能簡單地說破除迷信,就把一個民族幾千年養成的習俗破壞了。那會傷害民族感情的,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