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越荒涼

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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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啦——

門像受到猛烈的衝撞,極寒的狂風裹著大團的雪霧衝了進來。嘩啦啦——,又一聲響,似乎有個人栽倒在地上。

燈苗閃了閃,熄滅了。一屋的人在黑暗中哧哧哧地吸著冷氣。

甲嘎衝過去把門關上。門閂壞了,他叫小胖子把桌子推過來抵門。小胖子絆在了什麽人身上,“哇——”的一聲栽倒了。

我劃燃火柴,點亮了燈。舉起燈,照著躺在地上的那個人。

那人搖晃著撞暈了的頭,仰著臉看看我,又看看甲嘎,笑了笑,想說什麽又沒說出來。他亂蓬蓬的頭發堆滿了雪,胡須很長,沾上了冰渣子。身上的牛皮袍子凍得比鐵還硬。

“洛陽,甲嘎。”他叫出了我們的名字。

甲嘎眯著眼睛看了他半天,才激動地大叫一聲:“苗二!”

我也跳過去,在他的那張變蒼老不堪的黑皺臉上,看見了苗二的影子。

他指著正在冒熱氣的茶壺,說:“給我些熱茶。”

我給他端來熱茶時,才發現他的腿凍得硬邦邦的,像兩根冰柱子。甲嘎提著他的肩膀,把他拖離了火爐邊,說:“他的凍住了,離火遠一點,不然腿就廢了。”

苗二端起茶,大口灌著。燙燙的茶他也嚐不出味道。他舔舔幹裂的嘴唇,說:“甲嘎說得對,我腿上的冰柱子隻有想法讓它慢慢地融化,再抹上酥油和酒,使勁地揉。不然,我苗二就成了苗瘸子了。”他嘿嘿笑兩聲,茶水哽在了喉頭,他使勁地咳嗽,咳得臉發青,咳不過氣。

甲嘎把毛巾浸在一盆熱水裏,然後蓋在他的凍腿上。冰坨子滋滋冒著熱氣。苗二閉著眼睛好像很舒服。他突然想起了什麽,臉又青了,有氣無力地說:“你們別管我,快去救救翁姆!”

甲嘎和我才想起和他一起出逃的漂亮的翁姆。

苗二說,翁姆快生了,就住在達曲河邊的那個溫泉洞子裏。他見翁姆痛得快死了,就冒死穿過那片冰封雪凍的沼澤,回寨子來叫醫生救命。他沒找到醫生,公社醫療站在雪剛下來時,人就走光了。那幢小屋埋在雪窩裏,冷冷清清像座墳墓。他就回來找知青們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