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落

第十一章 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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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那天,大陰坡沒了遊客,阿水來到博物館聽麻姑唱歌。這是她第一次坐在台下聽麻姑賣唱。當她在家裏說出賣唱這兩個字時,麻姑梆地給了她一句爆栗子,她護著頭,笑著說,我講錯了嗎?你收了錢的,不是賣唱是什麽呢?

那天麻姑唱的依然是情歌,那些人似乎隻對情歌感興趣。

桃子沒有李子圓/郎嘴沒有姐嘴甜/前年六月親個嘴/今年六月還在甜/甜了一年又一年想郎想到心裏慌/把郎畫在枕頭上/翻身過來把郎喊/翻身過去喊聲郎/一夜喊到大天亮想郎想得挨門站/眼淚流了千千萬/掉在地上揀不起/揀得起來用線穿/留給情歌回來看阿水看著台上的麻姑,突然覺得她不像是原來的麻姑了。那些紅的綠的輕飄飄的衣服,那些拙劣的胭脂和口紅,那些刻意選編的山歌,弄得麻姑怪裏怪氣,不倫不類。麻姑的表情也很奇怪,她既不看台下,也不看前方,她看著腳前一兩米遠的地方,看上去像一個正在老師麵前背書的學生。阿水說不出是哪裏不對勁,隻覺得渾身不自在。從小到大,她聽那些歌聽得多了,但都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那些歌在山上,在林間,在空中,在霧裏,撞來撞去,時隱時現,人們頂多站下來,屏息聆聽一會,會心地一笑,接著去幹自己的活計,誰也沒想去看看到底是誰在唱歌,就像他們聽見鳥叫,卻並不想去弄清楚是哪隻鳥在叫一樣。現在,猛地一下,人和歌都擺在眼前,阿水頓時覺得,那些歌其實並不好聽,甚至有種拿不出手見不得人的感覺。

正想起身離去,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突然出現在門口。他可真是全副武裝,天氣並不太冷,他卻拉高了衣領,還係上了圍巾。阿水馬上想起來了,昨天她就見過這個人,他跟著一群人在大陰坡看過那塊玻璃,他跟那些遊客不大一樣,既不嘰嘰喳喳,也不頻頻拍照,他兩手插在褲兜裏,特務一樣緊閉雙唇,一聲不吭,他似乎沒有同伴,一個人這裏站站,那裏看看,雖然他戴著墨鏡,但阿水還是能夠感覺到,他沒看玻璃,他看的是她,幸虧她已經在大陰坡百煉成鋼,再也不怕別人盯著她看了,不像剛開始,隻要有人盯著她看,她就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背得滾瓜爛熟的解說詞也會念得顛三倒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