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東明小說自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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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鈴響起來時,你的房間裏隻有你一個人。同屋的那人回家去了,每晚都有一輛狐狸色的雅馬哈摩托來接她,使你不由得想起你丈夫胡奇的那輛同樣是雅馬哈牌的黑海豚。

胡奇差不多每晚都把一張小空床留給你:“墨雀,咱們的新房裏應該擺兩張小床,這樣便能產生一種間離效果,更能激發我們消除間離的欲望。”

於是,新房裏的巨型航空母艦換成了兩艘小巡邏艇,不即不離地相望著,彼此幾乎要用旗語和喊語聯絡。胡奇興致一來,便隨時橋襲,把你打得七零八落,然後自己凱旋而歸,在瞬間即起的鼻鼾的歡呼聲裏,讓你孤零零地收拾殘局。於是,你才痛切地懂得了間離效果的作用。

此刻,你披上一件黑色的外衣,猶如黑鳥一般撲向桌上的電話。

“喂,我是張墨雀——”

恍恍惚惚地,你覺得那是丈夫胡奇在給你掛電話。他總是在這個時間打電話給你今晚值夜班。”這麽說,他又要穿行在夜的水浪裏,讓那個馴服的海豚馱著馴養它的窈窕女郎。他把那空空的小床留給你看,讓你的心像患了斑禿的腦袋一般空出一大片來。你甚至無緣享受偷襲的熱鬧,隻能含淚咀嚼酸澀的清冷。

你偷偷地去看過他是怎麽值夜班的,那舞池分明是彩燈迷離的海獸池,療狂的樂聲鼓**起浪花,海豚就帶著它的窈窕女郎旋風般地兜著圈子。那時,你就像南瓜花懊悔不該變成磨盤狀的南瓜一樣,後悔不該早早地讓嬰兒的腦袋擴展了你的腰和骨盆。

你隻能坐在那個叫做家的小匣子裏,把那個仿佛裝了電子哭叫器的洋娃娃拍昏了之後,一門心思地去胡謅你那永遠也寫不完的《中學生性心理探微》之一、之二、之三之二十,之三十。而此刻,你那位豪勇的郎君已不知在什麽地方灌進了三升啤酒,糊了六個滿貫,鈷了十二回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