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東明小說自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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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你們過來,我來告訴你們我生活在什麽地方。喏,這就是我在生活中的位置。我不知道,我是作為一個嶄露頭角的心理學家活著,還是作為一個女人活著。你們瞧,這就是紫金山天文台,那個阿怪台長給我畫的圖。在我的腳下全是書,那是中生代白堊紀的岩石,那便是我事業建築的基礎。你們往左邊看,這是一條曲曲彎彎、幽靜深遠的小路,路邊全是高風亮節的翠竹,可那竹杆上都盤著貪婪凶險的竹葉青蛇!你們往右邊看,右邊是一架垂掛的繩梯,那繩梯賭咒發誓說他願意用他堅硬的脊骨送我升騰。可是我一攀住他,他就猶如橡皮糖一般軟軟地向下拉長墜落。我每攀登上一級,他就往下墜落一級。結果呢,我就隻好永遠呆在原地了。你們再看我正前方的這條路吧,他看上去寬闊筆直,豁達通暢,像一株挺拔的雲杉一樣。雲杉是稀有樹種,是蕨類植物變異進化的結果,它經曆過漫長的曆史年代,它的存在便足以證明它是最優秀、最堅韌的生命。是的,它蒼老了,它有著棕褐色的皮膚,上麵蓋滿了魚一樣的鱗甲和皺褶。可是,它仍舊是最強有力的,我可以依附著它,在它的軀體上,像一隻剛脫殼的蟬一樣往前艱難地行進。可是,這路就要到盡頭了,雲杉的生命要終止了。那前麵是什麽?是無邊無涯的藍色……

“他”曾經告訴過我,在“他”離開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留給我的就是這片藍色。那也許是浩瀚無邊,波濤凶險的大海也許是無窮無盡,無從捉摸的藍天。

那是一口能把什麽都燙死的開水鍋——榆青忽然沉默,似乎是睡著了。吳明望了望榴紅,輕輕地走到桌前。那桌上攤著紙和筆,榆青方才在上麵胡亂畫過。

那果然是一幅畫,猶如八卦圖一樣,線條簡單,然而卻玄妙難解。吳明和榴紅看了一陣,相視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