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馮淑慧已經把她負責的那幾條街巷掃完了。
馮淑慧喜歡清晨這種霧氣飄飄的感覺。這種感覺裏有一種寧靜,一種安詳,也有一種清冽的躍躍欲試的衝動。她在紡織廠常年上早班,晨霧每天都會給她一個濕潤的好心情,今天也同樣如此,盡管下了崗,盡管有一個拖累人的母親,盡管這份掃街的工作仍然不可靠,可淡淡的帶著一股熟悉的城市氣息的晨霧,依然使馮淑慧的心情像升起的太陽一樣漸漸明朗起來。馮淑慧熱愛勞動,熱愛勞動中的自如感覺。她在街心花園的花壇邊停下來,把下巴抵在掃帚把上,凝神望著東邊的天際慢慢變得紅潤,望著第一班公共汽車懶洋洋地鑽出晨霧,緩緩地停靠在站台上。她情不自禁微微地笑了。當年她僅工作一年照片就上了光榮榜,憑的便是認認真真的工作態度和這種恬靜的微笑。馮淑慧其實很愛笑。她的笑和她的人一樣穩重,總是輕輕的,像一陣柔風掠過嘴角。
公共汽車很快開走了。天還太早,隻有一名乘客在這站下了車。那是一個女人,窈窕的身影令人想象她的麵容也一定姣好。女人匆匆地走,好像在躲避什麽。她從馮淑慧身邊走過時突然停了一下,但馬上又加快了步伐,留下一陣濃烈的香水味,衝淡了清晨的涼爽。馮淑慧是從那突然的停頓上感到這女人是認識自己的,她抬頭,定睛細看,然後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袁媛!”
那女人瘦削的肩胛抖動了一下,站住了,接著,慢慢地仿佛極不情願地轉過身來。於是,一張濃妝豔抹的但仍透出憔悴的臉映入馮淑慧的眼簾。馮淑慧立刻後悔了自己的突兀。
兩個女人尷尬地對視著。
袁媛是和馮淑慧同時進廠的小姐妹。她的漂亮和高傲使她當年一夜之間就成了“廠花”,可袁媛和馮淑慧卻一樣的不幸。丈大是當年廠裏公認的帥小夥兒,使盡了渾身解數才使高傲的袁媛低下了頭。然而這對兒“金童玉女”結婚僅兩年便分了手,帥小夥兒現在不知道在南方什麽地方發財,扔下袁媛和兒子不管。兒子又得了白血病,下崗無疑更是雪上加霜。馮淑慧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見到袁媛了,她知道不幸對於袁媛來說最殘酷的是對自尊的摧殘,如果大家不見麵也許袁媛會好受些。她萬萬沒想到,她會在此時此刻見到袁嬡。她更沒想到的是袁媛顯然已經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