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連續幾天徘徊在這座江濱城市,把天空、房屋和樹木都搞得濕漉漉陰沉沉的。
馮淑慧的心情和這鬼天氣一樣陰鬱。那個河南小丫頭終於搶走了掃街的工作,條件是少要工資還多兼管打掃一個公共廁所。馮淑慧憋在家裏,呼吸著被臥床不起的病人搞得汙濁不堪的空氣,感覺到絕望正一點一點地彌漫開來。
大臉盤子許秀花昨天來找過她。這個倔強的女人還沒有和丈夫趙大江和好。她邀了幾個小姐妹,準備離開這座讓她傷心的城市,到鄉下去。“那有很多鄉鎮辦的小紡織廠,正缺咱們這樣的熟練工人。”她對馮淑慧說,“你能不能把老太太安頓一下,和我們一起走?”
馮淑慧終於還是拒絕了。她覺得把母親安頓到哪兒都不放心。而且,她也對那些鄉鎮小廠的生存表示懷疑:“那麽落後的設備、工藝,產品能有銷路嗎?”
許秀花說:“廠子垮了,咱們再挪地方,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我也看明白了,這個年頭,你得學著自己闖。”
馮淑慧無言。類似的話她聽過多次了,每一次都在她的內心深處引起一股衝動,一種躍躍欲試的喜悅。然而,這衝動總像潮汐一樣很快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迷惘。“我能幹什麽呢?”她每每這樣問自己,把自己逼退到角落裏。
許秀花臨走時說:“知道我為什麽去鄉下嗎?萬一那鄉鎮廠子不成了,我就留在那兒種地了。反正我家上輩子也是種地的。”
當許秀花撐開雨傘走進那朦朧的雨霧時,馮淑慧突然想追上去,和她一起走,而且再也不回來了。她覺得許秀花的背影很高大,英雄般地有種悲壯。她想象著許秀花扛著鋤頭走在麥田裏的情景,為自己感到十分羞愧。
馮淑慧哭了半夜,眼淚和窗外的雨滴一樣孤獨。
早晨起來,為母親料理好一切,她便開始發愣。思維仿佛停滯,情感仿佛枯竭,一切都好像夢遊般的不真實。她便在這種不真實中恍恍惚惚地挨過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