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婚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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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兒光身穿一小小的紅兜肚兒,手裏提著一個盛水的瓦罐,小兒搖搖的,那瓦罐也是搖搖的,亮亮的水珠從瓦罐裏濺出來……

小橋就在眼前,小橋靜靜的。小橋的曆史已記不清有多少年了,橋欄早巳毀壞,橋上的石板上印著凹凸不平的車轍,車轍裏散著星星點點的麥粒和曬幹的片狀牛糞,牛糞上清晰地顯現出牛蹄踏過的痕跡,像老牛盞的圖章。橋的那邊,遠遠有女人響亮的喊叫:挨千刀挨萬刀的你不吃飯了嗎?……

倏爾,國在不遠的麥田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兒。那人頭拱在麥地裏,屁股朝天撅著,身子一擰一擰像蛇一樣向前遊動。麥浪在她身後翻倒了,很快又成了一捆一捆的麥個兒,**揚的土塵像煙柱一樣在她周圍旋著。這動作是很熟悉的,十分熟悉,他記不起是誰了。他盼著這人能抬起頭來,歇一歇身子,可這人一直不抬頭,就那麽一直往前拱。天太熱了,氣浪像火一樣烤著,坐在車裏的國已是大汗淋淋了,那人還在往前拱……一直拱到地頭,這時,那人才慢慢地直起了腰。四嬸,那是四嬸!四嬸年輕時是村裏的頭把鐮!那時四嬸割麥要三個男人跟著捆……現在四嬸老了,站在麥田邊上的四嬸滿臉是汗,頭發一縷一縷地貼在額頭上,像男人似地挽著一隻褲腿。四嬸定是很乏了,弓著腰大口大口地喘氣。四嬸那張臉已看不出什麽顏色了,除了陽光下發亮的汗珠,隻有幹乏的土地可以相比了。片刻,僅僅是片刻,四嬸又拱進麥地裏去了……在緊挨著的一塊麥田裏,國又看到了三叔。三叔沒有戴草帽,光脊梁在麥地裏站著。三叔的脊梁像弓一樣黑紅,鐵黑地閃在陽光下亮得發紫,脖頸處的皺兒鬆橙地下垂著,上邊綴著一串串豆皰似的汗珠。三叔又在罵人了,挺腰拍著腿罵,身子一竄一竄地動著,是在罵三嬸麽?倘或是罵別的什麽?驀地,三叔的腰勾下去了,而後又劇烈地抽搐著,麥田裏暴起一陣幹啞的咳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