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的燈

六、雪做的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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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雪成了他的背景。

那是歲末的第一場雪,雪正下得紛紛揚揚。

在車站廣場上,雪是黑的,雪在人們的腳下變成了一汪一汪的舊棉絮。到處都是吧嗒、吧嗒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像是踩在了灶王爺的屁股上,火燎燎的。已是年關了,車站廣場上熙熙攘攘,背著行李的旅人排著長隊,像綿羊一樣被打著小旗的車站管理員驅趕著,一時東,一時又西……開始還有些規矩,可突然之間就亂了營,人群呼啦啦地跑動著,吧唧吧唧的,把雪都跑“炸”了,到處都是飛濺的雪泥!喇叭裏不斷地播送著一趟趟車次晚點的消息,弄得人心裏亂毛毛的。不時地有人高聲喊著什麽,像亂了頭的蒼蠅一樣在廣場上跑來跑去……然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裏,隻有他一個人是不動的。

他就站在離鐵柵欄五米遠的地方,稍稍地離開一點人群,就那麽一直站著。雪仍在下著,雪下得很大,在燈光的映照下,那飛揚的雪花泛著紫銀色的光芒。夜色越來越濃了,廣場上的燈光也越來越寒,馮家昌仍是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

每一個從他身邊走過的人都會有一點點詫異,這人怎麽回事呢?還是個軍官呢,就那麽傻傻地在雪地裏站著。可笑的是,他胸前還掛著一雙鞋,那是一雙新鞋,那鞋是用兩根鞋帶穿起來的,而他的兩隻手就那麽伸在鞋子裏,就像是胳膊上長了兩隻腳。

八九點鍾的時候,他已經站在那裏了,十點鍾,十一點鍾……他仍然在那裏站著。他幾乎是把自己種成了一棵樹,白樹。

268次列車是十一點四十五分才到站的,它整整晚了兩個半小時。當人流從出站口湧出來的時候,柵欄前已經沒有多少人了。這時候,整個廣場上,最醒目的就是那棵“樹”了。“樹”白皚皚的,看上去就像是一種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