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的門

三、八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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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大字報”是八圈寫的。

八圈原是唱戲的。早年跟過舊戲班子,是走村串巷的那種草台班,學的是旦角。八圈在班裏練過軟功,走路一柔一柔的,扭得很好;腔兒倒一般,沙口,小啞喉嚨,唱起來咿咿呀呀,味足,很受民間的歡迎。解放前的時候,他曾有過一個藝名,叫“浪八圈”。後來唱戲的統歸了縣裏的越調劇團,他也就成了縣劇團的一名演員。演員是演員,卻沒有再唱過戲。那時候,舊詞不讓唱了,男扮女也不時興了,他幾乎成了一個廢人。在劇團裏也就是跑跑“龍套”、拿拿衣服什麽的。人們喊順了嘴,八圈還是八圈,隻是不再浪了。

當城裏的**如火如荼時,呼家堡還是很平靜的。那時,鄉下人還不曉得城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依舊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呼家堡又是省裏定下的棉花試驗基地,人們在呼天成的帶領下,隻是一個心眼種棉花。那會兒,呼天成還提了一個口號:種好棉花,支援世界革命!世界很遙遠,革命也很模糊,隻有棉花了。於是,人們就日日夜夜泡在棉花地裏。

然而,八圈回來了。八圈回來那天,胳膊上戴了一個“紅袖標”,那個袖標是紅布做的,上邊印著“紅衛兵”三個字。八圈戴著這樣一個袖標先是到村裏走了一圈,習慣了,走路還是一柔一柔的。有老人問:八圈回來了?再唱唱那“十八摸”唄。他鼻子哼一聲,理都不理。這時候,他是最怕有人說這話的。而後,他又來到了棉花地邊上,見村裏的女人都在打花杈,就從地的這頭走到那頭,再重新走回來,胳膊抬得很高。當終於有人注意到他的時候,說:八圈回來了。你那胳膊上戴的是啥?八圈文化不高,就說:革命哪!城裏早就革命了!於是,就有女人圍了上來,聽八圈說“革命”。八圈非常激動,他又有了登台表演的感覺,說了一嘴的黏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