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的門

六、老鼠捉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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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事情,女人是不能理解的。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秀丫每每見到呼天成時,都用一種幽怨的目光望著他。那幽怨裏埋藏著一個女人的全部愛意,也埋藏著女人的仇恨。隻不過怨倒是真的,那恨有點假。自她來到呼家堡,他已成了她心裏惟一牽掛的人。他的霸氣,他的強悍,他那一張黑黑的國字臉,都是她所喜歡的。她從不敢看他的眼睛,她總覺得他的目光裏爬滿了螞蟻,是很蜇人的。她也知道他是喜歡她的。可她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麽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晾在那裏?是他不想嗎?她知道他想。那麽,又是為著什麽呢?她是什麽都不怕的,她已經豁出來了,她不怕人們說什麽,她甚至渴望被什麽人捉住,如果捉住了,那就明朗化了,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他在一起了。不管事情到了哪一步,她都會心甘情願地跟著他。

可是,呼天成卻一直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等待是很焦人的。那時候,她似乎每時每刻都在等待著他的召喚,就像是麥場裏那次一樣。可他從不在大庭廣眾之下跟她說話。就是偶爾碰上了,說一句什麽,也像是路人一樣。這又叫她恨他。包括她為他受的屈辱,每每想起時,她就恨得直咬牙。可恨又恨不起來,她心裏說,他是大隊主事的,他不是一般人,他有他的難處,他得時時刻刻為人們做出表率,不然,誰還聽他的呢?可是,說是說,想是想,心裏還是很委屈的。女人的火焰是最不容易熄滅的,一旦燃起來的時候,就成了燒不盡的野火。有時,你看著火已滅了,可不知什麽時候,風一吹,它就又燃起來了。女人不怕追,最怕晾。你一旦晾了她,她就像瘋了一樣死死地纏住你,她必要達到那個結果。你是鬼也罷,你是怪也罷,她就是你的了!

平原的風土是很染人的。你看著也沒什麽出奇的地方,地很平,黃牛在路上慢慢走,風也不烈,草長,莊稼也長,一年一年,春種秋收,有四季管著。可時間一長,你就不知不覺地變了。開初,她隻是覺得這裏的人不太講衛生,身上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氣味,孫布袋身上就有這股味,她總是催他去洗一洗。後來,她在田野裏也會聞到這種味,風裏也有,就是那種說不出來的、讓人暈暈乎乎的味。再後,慢慢地,她就聞不到了。按秀丫的本性,她應是個愛說愛笑的人,可到了呼家堡之後,不知怎的,她很快地就學會了沉默。她也開始像呼家堡人一樣,把什麽都悶在心裏,什麽都在心裏漚著,火在心裏燒,煙在心裏,讓外人什麽也看不出來。她甚至學會了說那些毫無意義的假話。她發現,平原上的人其實都是愛說假話的,說的都是些小假話。這裏人不說大假話,是不敢說。說大了一是怕人不信,二是說得太大連自己也承受不了。他們把說假話叫做隨口編“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