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日本

20 感谢那个英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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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车那整整六天里,我再没回过宿舍直吃在现场,睡在车间。

更多的时候只能打个吨儿,而且对讲机还在胸前不断叫唤””

这种关键时刻,人家奋发拼搏的团队精神都体现出来了卫川野上下只有一个绝对的不可动摇的目标,而协调一致的本能正是力量的源泉!

日本人为缩短经济起飞时与西方文明世界的差距早就在百拆不挠地拼命追赶,如今柏原却像是用鞭子在赶着英国人干活,不准他们回宿舍去睡觉,不准他们停下来休息

“我们罢工了”

英国人坚持了两天,终于在第三个晚上宣布:

“根据我国的人权法和国际劳工法,我们有权反对这种极不人道的工作方式李”

要让惊愕与愤怒的工场长理解这个行为,也同样无济于事。

在日本的道德标准中,埋头干活、忍受痛苦、不提意见都是正确的,放下工作去休息娱乐或者批评现状则是错误的!

西方人却更加重视自己个人的权利和义务,对义务决不回避,严格履行,但是绝不允许人身权利受到侵犯:

在他们看来,指派下的任务八小时以内必须专心致志地进行,倘若确实完不成,也只能留待次日再接着干了。

我赶快设法凋解这种矛盾。

先把戴维拍到一边,直截了当清他和他的朋友再次为我两胁插刀,然后又尽力说服柏原,替英国人争取到一定的上床休息时间。

尽管如此,只要冷酷无情的工场长一时半会儿不在跟前,戴维及其伙伴的眼皮还是立刻就合上了,头也乏力地垂到操纵台上,

虽然付出诸般努力,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正式开工时果真由于计算机程序没调试好,成型工序的移载机不能启动!

谢天谢地,马达、燃烧、蒸汽、加压等系统都已经排顺了,所以成型工作本身可以正常进行,只是整条便器线的传送带无法运转万

柏原当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分为三次高压浇注成型的半成品,每一批泥坯运不进去或脱膜后送不出来,烧结窑上立刻就会断炊。

成型车间的产值是一天500万日元,停产两天的损失就足以使川野的工场长丢掉乌纱帽!

无奈何,没办法,只好命令全体职员到成型车间去参加劳动,轮流排成队列往里搬往外运

大家边千边戏称之为“人工移载机”。

我另有任务则被免去服这个差因为柏原已看出戴维格外听我指挥,而此人正好负责移载机的传感系统,只要我守在旁边他便斗志昂扬,思路敏捷

于是成型车间的主任就一直跟在我身后追问:

“怎么样啦”

“什么时候能行啊?”

“不是说令天可以动了吗?”

最后干脆大光其火:“怎么它还不动?你们技术人员得说话算话皿请让它马上动起来”

其余的技术员这几天都是见人矮三分,无论碰上管理职员还是工人立刻低头认罪,

“真对不起啦”

“给你们添麻烦了”

但我已经累得两眼直胃金星,就嘶哑着嗓子顶撞车间主任:

“这不是在给你们调试设备吗?已经连续干了好几个通宵啦,还要我们怎么样?连一句辛苦了都没有,还有点人情昧儿吗?”

“真厉害呀”

车间主任埋怨着转过身去,却对尾随而至的部下嘀咕:

“听说这个女人就要回国了,这可是我们川野的丫大损失啊你们谁有本事把她追求到手,为佐拉吉公司留住个人才,我报请工场长给他发双倍的奖金了拜托啦戈”

这种混乱的状态持续了一周之久。

有三、四天的功夫我24小时不敢下操纵台, 日日夜夜守着调试,困得上下眼皮直打粘连

三个英国人虽也疲乏不堪,却毫无怨言。设备运转不顺利当然是卖方的过错,但谁让买方把试车的时间限得那么短呢?

双方的责任和利益都空前一致,配合上再没出什么问题

直到后来移载机历尽千辛万苦终干启动了,车间方面却没有任何动静。

也许是大家已经借了!傻了!呆了里全都反应不过来地看着传送带空空运转

戴维跳下操纵台,冲着成型车间的主任大喝一声:

“我们这边已开始动了!你为什么还不离开这里?为什么还不去指挥工人赶快布了动?”

我也火透了把甩下工作帽,正言厉色地说:

“这话太无理了士你们调了一周的程序,错了也有上千次吧?现在人家一次配合不匕你就指着别人的鼻子大喊大叫,像个Gelea(绅士)吗?我看不起你”

戴维立刻堰旗息鼓,追着我连声道歉,说是他不对,但我仍旧气呼呼地不想搭理他。

“梅Z你得原谅他!”

琼斯累得连摘手套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果在英国他决不会这样实在是这种恶劣的工作环境把大家都快逼疯了l’’

在这段艰苦的日子里,戴维确实发挥了最大的潜力,每天胡子拉茬也顾不得修饰,浑身上下像个油人!

现在吉姆与琼斯终于获准回去休息了,他仍然强撑着留下来一个人观察生产线,探怕再发生什么意外。

另外一条24小时连续成型的水箱线,程序本来不那么复杂,又已经正常工作好几天了,偏巧也在当晚出了故障!

由于内部系统的信号交换失灵,眼看整条运行线就要停下来,柏原大惊失色地喊道:

“快快去把琼斯叫来把琼斯叫来

川野的工场长自然一直是最劳累的人,四方脸盘巳经足足瘦下去一圈,但他总是保持着大将风度,我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

连忙一个百米冲刺跑到英国人的住地,后面还眼着几位会英文的职员,擂门声震天价响,休想把人家叫应!

不得已砸开门冲进去,任你打耳光摇身休甚至浇冷水,这个唯一懂得编程序的琼斯先生也不肯醒转来!

无可奈何又返回工场,马路旁空地上已四处地放着水箱

我不敢面对焦虑万状的柏原个箭步就跳到戴维身边。

“无论如何请你想想办法”我也冲着他大喊大叫:“再过十分钟启动不了,川野就要出大乱子啦!”

“梅别慌现在只有你能帮助我!”戴维镇定地说,“我可以试一试,但得允许我冒个险如果按错了一个键,要么就启动成功,要么就全线死机”

我毅然决然地点点头。戴维是个技术高手,又是琼斯的老搭档,应该熟悉那一套操作程序。

何况已无路可走,天塌下来也就这么大事儿啦

但柏原却不能下这个冒险的命令,若真出了间题,他更是承担不起。在这了-钧一发的时刻,也只有我来替他下这个决心。

那是一次配合奇妙的行动。

水箱线的控制系统在一楼,而传送系统在二楼,戴维守在琼斯的岗位上,我则上窜下跳与之呼应:他按一个键我就赶过去观察相关部泣有无动静,然后迅速冲下来判断情况商定如何走第二步,

对讲机在这里已不起作用,日木的同事虽然都很着急,却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因之没一个人敢上前帮忙,还有索性袖手旁观的。

柏原正在指挥工人找地方,不断往一搬水箱,也无暇顾及我们的所作所为

几分钟之后,狱维果真按错了一个键,突然全线都停下来了!

整个川野一片死寂,空气仿佛静滞凝固成一团,即刻就要爆炸开来

在那一瞬间,我眼前一黑,似乎捕捉到柏原睑上掠过的绝望表情

戴维真是好祥的但见他临危不乱地思索了几秒钟,很快又按了一个键。

霎时间,有如地动山摇,全部系统都启动成功啦!

戴维抹了一把大汗,浑身上下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我长长地松了一气,激动得热泪盈眶。

日本人现在大多脸L漾开笑容,甚至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唯独吉富用英文指道:

“瞧卫那里打碎了一个水箱卫”

因为是在不正常位置启动的,这些损失在所难免。然而对方却不肯善罢干休,紧接着又向戴维说:

“你知道吗?我们川野的一个水箱就值900日元”

我气得浑身发抖,却想不出一个字的答复。

“我赔你。”戴维斯当达睁大了纯真无瑕的蓝色眸子。

说完他就若无其事地去室外休息喝水。

柏原急忙跳上操纵台,我已经扭过身去,气不打一处来:

“别感谢我赶快跟过去感谢那个英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