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局

7

字體:16+-

現在,楊雨妹和我們生活在一起,是星星書屋的成員。

她的性格發生很大變化,這與她遭遇到一連串不幸有關。少女時代,她父親忽然離家出走,一年多沒音信。媽媽急瘋了,托了公安局的朋友全國查找,最後在深圳找到了。可他已經與當地一個女人同居,死活不肯回家。沒辦法,隻得離婚。這一打擊楊雨妹無論如何難以接受!她從小和父親最親,一直以為父親死了,被壞人謀害了,夜裏不知偷偷哭過多少回,卻沒料等到這樣一個結果。雨妹不止一次對我說:他為什麽沒死呢?如果死了該多好啊……說話時一對大眼睛充滿迷茫,使我感覺麵前站著一個夢遊者。

我確信,她從此恨透天下的男人!

禍不單行。高考那一年,她母親被檢查出白血病,潑水似的花費很快使家庭陷入困境。一向被視為學習尖子的楊雨妹,毅然放棄高考,進了一家國營工廠當工人。她加班加點,積攢每一分錢挽救母親生命。可是拖了兩年,傷心絕望的媽媽還是走了。安葬完親人骨灰,雨妹就變得抑鬱沉默。我懷疑她得了憂鬱症,一再勸她去醫院檢查。雨妹苦笑著搖頭:不是病,是命。

隻有在熱心幫助別人時,楊雨妹的活力才被激發出來。街坊鄰居誰家有事,總能看見她忙碌的身影。瞎子、老人過馬路,她會攙著人家胳膊送過去。外地人問路,她常常會親自帶人家走幾條街。做這些事情,楊雨妹臉龐紅潤眼睛閃亮,仿佛吃過興奮劑。有人笑她傻,背地裏叫她“傻大姐”;有人誇她高尚,是當代活雷鋒——這些評價都不準確。在我看來,雨妹的行為屬於病態,是宣泄內心深處痛苦的一種方式。美麗端莊、精明幹練的團支書已經遠去,現在的楊雨妹成了一個病人,隻是別人難以覺察罷了。

但,這絲毫不影響我對她的感情。相比團支書,病人楊雨妹與我更加接近,可謂同病相憐。她在精神上非常依賴我,藏在心裏的話隻肯對我說。當她消沉抑鬱的時候,我總有辦法將她喚醒,使她臉上綻放笑容。我們隻需交流一個眼神,就能把彼此的心思說透。她喜歡為我梳理頭發,纖細的手指一遍遍在我發間滑行。無須語言,萬千情愫就在細微的動作中溝通了。這樣的融洽,這樣的溫馨,即使夫妻之間也很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