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穎一根油浸浸的大辮子搭在厚實的背上,兩隻大手抄在胸前,呆立在牆壁正中那幅西藏地圖前,已很有一會了。
高原明亮的陽光透進嵌花玻璃來,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閃灼遊移。肥碩驚人的川軍協統不由得歎了口氣,有些蹣跚地走了幾步,坐在一把從英國進口的沙發上,仔細打量起這間土司客廳。這是二樓,窗台上的盆花開得很豔麗。室內的沙發、座鍾、壁櫃等等無一不華美。這讓出身鍾鳴鼎食之家的他也不得不大大驚訝。率軍從成都出發到達這藏東重鎮昌都,曆時五十餘天,曉行夜宿,爬冰臥雪。在那一片不毛之地上跋涉的艱苦,實在令人後怕。現雖已進入藏東,但距拉薩還有一半路程,瞻望前程,實在叫人害怕。西行如行噩夢。誰知到了昌都,住進這樣一個土司家,竟是如此豪華舒適。他向來瞧不起藏人,以為藏人即或為王公貴族,也不過如此。現在看來,是大大錯了。昌都這樣一個土司的享受,實在是出乎他的想象。他真想就這樣躺在這安樂窩裏,舒舒服服過一輩子。
可是,近日不遂心的事接踵而致:先是季帥進藏事受阻,這對他可謂晴天霹靂。聯豫等人內戰內行,外戰外行,幕後角逐真是一把好手。本來,聖諭任命的新任駐藏大臣趙爾豐,很快就要進藏接手西藏事務了,可是,因為聯豫等人的活動,京師竟又下達了一道最新“聖諭”――要趙爾豐“暫緩進藏接手駐藏大臣職”。如此軍國大事,聖上竟能出爾反爾?所謂聖上,其實就是太後。顯然,太後已經年老昏聵。從內心講,趙爾豐雖然行事操切,手段殘酷一些,但畢竟是個幹才。尤其是在他治理康區幾年來,成績斐然,聲威遠播。在西藏、達賴和西藏上層噶廈,還有在背後支持他們的英國人,聞“趙喀喇”大名而喪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