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走過9號倉和12號倉,我都有一股慶幸感和優越感油然而生,也有一點沒來由的慚愧,好像我正獨享榮華富貴,把幸福建立在弟兄們的痛苦之上。這樣,我拖著大木桶給9號和12號倉打菜時,勺子總是往菜湯麵上削,好歹多刮一點油花子,或者勺子盡量往底下沉,好歹多撈一點有份量的幹貨,以表示一點心意。如果他們要我遞字條,隻要不是太出格的,我也盡量通融,包括把一些錯別字連篇的字條傳去女倉。
我同各個倉的關係都搞得不錯。我悅耳的口哨或哼唱,常常激起這個或那個倉裏的掌聲。
女倉的人越來越少了。自從上麵對肅娼有了新要求,一兩個**已經不能成為證據,定案難度大大提高,警察們就不大往這裏送女人了。待這裏的女倉空空****,由八個減到兩個,男犯們的字條也就大大減少。監區也冷清了許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點,男犯們更加容易焦躁不安,一個個炸藥包碰上火星就炸。一個四川佬,不過是兩個月無人探視,就絕望得輕生自殺,吞下了鐵釘,痛得自己滿地打滾。管教把他抬到夥房,讓我們找來一些韭菜,用開水燙軟了,再用筷子撬開了他的嘴巴,把一縷縷韭菜塞到他的嘴裏去,忙得我們大汗淋淋,後來還一直苦守著他的肛門,看韭菜能不能裹住釘子從那裏排出。還有一次,不過是打撲克時輸贏幾張紙片,一種硬殼紙剪出來的假光洋,幾個犯人居然爭執不已,繼而大打出手,把全倉人拖進了一場惡鬥,打得五個人骨折或脫臼,又一次讓醫生和我們忙得喘大氣。
9號倉的越逃是不是也與此有關,也不得而知。我一直沒有察覺到任何先兆,從未在黎頭眼裏發現過異常。據說有一家夥去預審室受審,偷偷從談話室的窗台下擰下一支風鉤,帶回了倉裏,小斜眼就用它來挑剔磚縫。幾天下來,果真挖掉了一口磚。無奈的是,磚那邊是厚厚的混凝土,鐵一樣硬,實在挖不動,他們隻得悻悻罷手。但他們不甘心,後來細細考察監倉的每一個角落,終於發現倉裏的三道裂縫中,有一條最有價值:監視窗的窗框有些吱吱的鬆動,是個最可能利用的破綻。他們把床單撕成布條,再搓成布繩,繩的一頭鎖緊窗框,另一頭由弟兄們輪番上陣,進行衝擊式的拉扯,忙活了三四天,終於靠著水滴石穿的精神,拉開了窗座部位的一條長長裂縫。看來,隻需要再加一把力,整個窗框就要連根拔起,轟隆一聲垮塌下來,自由與清新之風就要從缺口一湧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