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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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寶下山耍了幾日,順便想打打零工,交交朋友。要是機會好,找個機會做上門女婿也不錯。他聽說前幾天有一隊槍兵從千家坪過,覺得太好了。嘿,這不就是要開始了麽?可槍兵過就過了,既沒有往雞頭寨去改天換地,也沒邀他去暢談一下什麽理想,使他相當失望。倒是有一個買炭的夥計從山裏慌慌地出來,說雞頭寨與雞尾寨行武了,還說馬子溪漂下來了一具屍體,不知為什麽腳朝上頭朝下,泡得一張臉有砧板大,嚇死人……

仁寶嚇了一跳:還果真打起來了麽?

他在外麵人緣很廣,在雞尾寨也有一位窯匠朋友,一位銅匠朋友,一位教書匠朋友,堪稱莫逆,不可傷情麵的。如今打什麽冤家呢?同飲一溪水,同燒一山柴,大家坐攏來喝杯酒吃碗肉不就結了?

仁寶回到了寨子裏,發現父親臉色蒼白,重傷在床——那天他去坐樁,被一個砍柴的發現,把他救了回來,但下體的傷口一時半刻封不了疤。

“不是渠不孝,仲爹何事會尋絕路?”

“坐樁沒死成,興怕也會被氣死。”

“崽大爺難做,沒得辦法嗬。”

“你看渠個臉相,吊眉吊眼的,是個克爹的種。”

“他娘故得那樣早,恐怕也是被克的吧?”

……這一類話,從耳後飄來,仁寶不可能沒聽到。他跪在老爹的床前,抽了自己幾個耳光,在地上砸出幾個響頭,又去借穀米給仲裁縫做了一頓幹飯。見裁縫還是不理他,便毫無意義地掃了掃地,毫無意義地踩死了幾隻螞蟻,毫無意義地把馬燈罩子再研究了片刻,怏怏地往祠堂而去。

祠堂門前一圈人,都頭纏白布條,正談論著打冤家的事。這似乎是仁寶重建形象的好機會,隻是大家都紅了眼,紅得仁寶也有幾分激動,一開腔竟完全忘了自己回寨子來的初衷。“雞頭峰嘛,這個,當然麽,是可以不炸的。請個陰陽先生來,做點關口,什麽邪氣都是可以破掉的是不是?”他顯出知書識禮的公允,“不過話說回來,說回來。他們姓羅的明火執仗打上門來,也欺人太甚不是?小事就不要爭了,不爭了——”他閉著眼睛拖出長長的尾音,接著惡狠狠掃了眾人一眼,“但我們要爭口氣,爭個不受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