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時代

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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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投入文學寫作已三十年。回顧身後這些零散足跡,不免常有惶愧之感。以我當年濃厚的理科興趣和自學成果,當一個工程師或醫生大概是順理成章的人生前景。如果不是“文革”造成的命運拋擲,我是不大可能滑入寫作這條路的。我自以為缺乏為文的稟賦,也不大相信文學的神力,拿起筆來不過是別無選擇,應運而為,不過是心存某種積鬱和隱痛,難舍某種長念和深願,便口無遮攔地不平則鳴。我把自己的觀察、經驗、想像、感覺與思考錄之以筆,以求叩問和接通他人的靈魂,卻常常覺得力不從心,有時候甚至不知道這種紙上饒舌有何意義。人過中年的我不時羨慕工程師或醫生的職業----如果以漫長三十年的光陰來架橋修路或救死扶傷,是否比當一個作家更有堅實的惠人之效?

我從事寫作、編輯、翻譯的這三十年,正是文學十分艱難和困惑的時期。一是數千年之未有的社會大變局,帶來了經濟、政治、倫理、習俗、思潮的廣泛震**和深度裂變,失序甚至無名的現實狀況讓人無所適從。二是以電子技術和媒體市場為要點的文化大變局,粉碎了近千年來大體恒穩的傳統和常規,文學的內容、形式、功能、受眾、批評標準、傳播方式等各個環節,都卷入了可逆與不可逆的交織性多重變化,使一個寫作者常在革新和投機、堅守和迂愚之間,不易做出是非的明察,更不易實現富有活力的選擇和反應。身逢其亂,我無法回避這些變局,或者說應該慶幸自己遭遇了這樣的變局,就像一個水手總算碰上了值得一搏的狂風巨浪。

積累在這個文集裏的作品不過是記錄了自己在風浪中的一再掙紮,歲無甚可觀,卻也許可謂後人審思,從中取得一些教訓。

精神的彼岸還很遙遠,在地平線之下的某個地方。我之所以還在寫下去,是因為不願放棄和背叛,還因為自己已無法回到三十年前,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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