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時代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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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長是不準談戀愛的。他說過,現在是創業期間,三年內誰都不準搞對象,要是哪個把資產階級的香風臭氣帶進來,他就要不客氣地打流氓。每次看電影,他命令男女分開坐,還叫民兵四處搜查,看有成雙成對的地下活動分子沒有。在場長麵前,我們男的就是和尚,女的就是修女,談笑一下都有犯罪感。有次,一位女知青在床頭貼了一張《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劇照,場長一見皺起眉頭,咕噥了一句:“無聊!”

氣得那位朱麗葉哭了一場。

場長偏偏是小雨的父親。據我所知,小雨老家在蘇北,父母是進步教師,被反動派殺害。場長收養了她,解放後把她從老家帶到城裏讀書。聽說她考進了某農學院,場長不以為然,說在城裏學什麽農業,還不如跟我到農場去學,這就把她帶到了茅草地。她是場長最重要的家庭溫暖,常常在晚飯之後,不但幫助兩個弟弟洗澡和做作業,還要給父親捶捶背,或者陪他下一盤象棋,給他讀一段關雲長什麽的。 我對他們的家事了解得越來越多,心頭也越來越沉重。這樣一個家庭同我有什麽關係嗎?會不會發生什麽關係?入夜,巨大的圓月冒出茅草地,一片寧靜隨著銀霧般的月光灑在大地上。隱隱約約的甘溪像一抹水銀,發出藍寶石的光芒,像童話中的一個夢境。天地間一片無邊的神秘的柔軟的流動的藍,像有支藍色的無字之歌在天邊飄**,融入了草叢,浸染著星空。

知青們坐在溪邊上談天說地,唱歌唱戲,背誦詩句,或者為一個有關蘇德戰爭或物理公式的問題爭得麵紅耳赤。偷偷看一眼,我看到身旁的一些女知青,雖然沒看見我要尋找的身影,但我能想象那鑲上了月色的兩隻小辮,就在桑樹下,就在堰石上,就在機用鏵犁車上,反正不管擺在哪裏都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