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茅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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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鄭真真切切聽清了那個字——癌!不是同音的呆,或者埃,或者捱,而是晴天霹靂一樣的“癌”。她懵了,差一點暈過去。

怪不得一個普通的淋巴瘤,檢查過程搞得那樣複雜,又是抽血,又是照片,又是鬼鬼祟祟的會診。也怪不得劇團裏興師動眾,領導前後來了好幾趟,水果罐頭一類禮物多得異乎尋常。她當時還傻乎乎地高興,現在總算明白了,那些禮物是可憐,是悲哀,是臨終關懷。

死亡曾是很遙遠的事情,遠得看不見,不需去想,現在卻呼的一下逼近眼前,就像飯盒和茶杯一樣實在。死亡就在她身上了——她感到胸口有痛點,接著胃部、肝部、頭部、膝關節乃至全身都有了痛點。她已經呼吸急促,身體消瘦,動不動就嘔吐,連去水房裏洗個臉也站立不穩,眼一黑,摔倒在地。當時,好像是那個胖胖的張嫂跑過來發出了驚呼,於是人們急忙趕到,七手八腳地把她抬回病房。隨著大夫們又一次會診,氧氣瓶那樣可怕的家夥也戳在她床頭。

小鄭不想輸氧。反正要那個了,折騰還有什麽必要?她偷偷地把太平間看過一眼,看到了那間自己將要進入的肮髒小屋。她回憶起有一次到火葬場送別死者的情形,開始把那裏的煙囪、鐵爐以及靈堂與自己聯係,想象自己進入焚屍爐時的溫度和氣味。她就要死了。是的,要結束了。眼前的禮物、窗戶、院牆、藍天、白雲、小鳥都不再有意義。看一眼,也許就是最後一眼,就像她已經最後一次地逛過街,買過鞋子,打過電話,上過舞台,參加過政治學習……隻是做這些事的時候,她並不知道那是最後一次,不可再重複的一次。

指導員眼下也許是最後一次對她說話。誰知道呢?

“小鄭同誌,你不要怕。”對方拍拍她的手,“你放心,組織上正在積極想辦法,一定把你這個病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