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郝掌櫃嘴對南泥壺嘴喝水,見關錫鑞匠進店,放下茶壺從眼鏡框上射出目光問:
“住店?”
“我找一個人。”關錫鑞匠說,“徐四爺!”
“你是他什麽人?”郝掌櫃問。
“朋友。”
“他還欠小店二元二角住店錢,現在不知跑哪裏蹲露天地挑袍去了。
你,替他來還錢?”郝掌櫃問。
關錫鑞匠冷看郝掌櫃一眼,走出店門。
徐德龍倒沒蹲露天地。大車店的通天大炕的南炕上,形形色色的住店人在炕上躺著歪著,或三三兩兩嘮嗑兒,有兩個車老板兒啃著豬尾巴喝酒。蜷局在北炕炕梢的徐德龍身子動了一下,臉對著山牆,嫌環境吵鬧又無奈。
北炕一個莊稼院打扮的人正講“捅老鴰窩”的故事——
“縣官娶了個小老婆,小老婆嫌男人老,就暗暗和鄰居小木匠好上。
八月十五,縣官叫妻子找來小木匠,三人喝酒做詩,縣官說:‘月兒彎彎出正東,樹上老鴰有人轟。麵團摟著粉團睡,幹柴棒子門外聽’。
“小木匠一聽老縣官已知道他們的風流事,說,‘月兒彎彎出正南,提起此事有半年。大人不見小人怪,宰相肚裏能行船。’”
“小媳婦的詩咋說?”聽故事人急等下文道。
“小媳婦說:‘月兒彎彎出正西,老年別娶少年妻。今朝同床又共枕,早晚還是人家的’。”講故事的人道。
“老縣官成了王八!”有人喊叫道。
徐德龍起身下地,走出房間。
聽故事的人眼瞅徐德龍的背影,議論道:“這人奇奇怪怪,和誰也不說話,哪像個住店的。”
“是有點隔路(個別)!”另一個聽故事人說。
徐德龍走出客房來到大車店後院,這裏倒肅靜,一盞馬燈在木樁上掛著,吊起的牲口槽子,馬、騾、驢吃草,嚼草、打響鼻聲連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