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棺材鋪的徐德龍,身上濃著鬆樹的鋸末子味兒。他朝雜巴地走去,遠遠地聽見小販吆喝:
“地瓜熱乎——”
烤地瓜,舊鐵捅做成的圓柱形爐子,爐膛裏兩層箅子,下層煤核兒烤著地瓜。
徐德龍掏出幾張紙幣,挑出麵額最小的一張,說:“稱個地瓜。”
賣地瓜的約秤,誇自己的貨道:“山東黃瓤大地瓜,賊拉的(極其的)
麵。”
徐德龍接過地瓜,遞過錢去。
賣地瓜的瞧紙幣麵額,說:“先生,剛出攤兒,沒賣幾斤。這百元大票,夠買我這一爐子地瓜子的,掰不開呀。您翻翻腰,有零錢沒?”
“耿老板才找給我的錢……實在找不開,我隻好不買啦。”徐德龍說。
“要不地這麽的,”賣地瓜的有了主意,“您先吃著,連給我瞅眼爐子,我到街對過辮繩兒鋪掰(破)錢去。”
“不怕我偷吃你地瓜?”徐德龍玩笑道。
賣地瓜的假大方說:“管夠,吃吧!”
徐德龍咬手裏的地瓜,一隻髒兮兮的小手拽他的衣襟乞討道:“行行好,爺……”
徐德龍望著衣衫襤褸的小乞丐伸出的雙手,他猶豫著。
“又是你,走,走遠點!”賣地瓜的回來,轟攆道。
徐德龍將隻咬兩口的地瓜給乞要者,小乞丐用衣襟兜著跑遠。
“先生心腸真好,他爹和你,嗨,沒法比。圖自個兒一時痛快,坑害了孩子。”賣地瓜的歎道。
“咦,剛才那個小孩你認識?”徐德龍問。
“我和他爹王警尉從小光屁腚兒娃娃……肩膀扛著星的警尉擼(撤職)啦,好端端的一家人家,硬是因耍錢禍害散夥。現在倒好,媳婦清泔水——把他撇(潎)啦!他領兒子進了花子房,兒子賊孝心,要來吃的先給他爹。”
賭桌上王警尉不熊,警察王警尉轉眼間落套(衰落)如此杆兒稀(玩兒完)。賭徒一個個悲慘的下場,對徐德龍是莫大的刺激,他心情沉重,說:“再給我稱兩元錢的地瓜。”等稱秤時,他問,“你說準,王警尉現在花子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