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许多事物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借种这种事情不仅是意会,要偷偷摸摸地进行,万不可大张旗鼓。男人因自己种子难发芽借用他人的种子种在自己的私田上,本来够丢人的。一亩三分地(妻子)绝对的私人产权,怎可给他人耕种。作为田地来说,地主(丈夫)如何耕种都行,有无收成,甚至撂荒自己都没权提出换个地主。既定俗成由地主主动提出借种,才有借种的陋俗发生。
线儿黄瓜提出借种经过三思,随便做不出这样的决定。如何绅士也不愿让外人碰自己老婆。他爱这个女人,不舍她才出此下策借种。将自己的女人让陌生男人睡一次借种风俗,要通过第三者,找素不相识的人牵线搭桥,只和女人睡一次很难接受。
“我们还是这么地吧,别借啦。”大奶子女人说。
线儿黄瓜沉默半天才说话:“实逼无奈,还有什么好办法呢!”
“要个孩子养……”大奶子女人说抱养一个孩子,不生育的夫妻多这么做,“到山下三江城要一个月窠儿的(未满月的婴儿)抚养大,不就是我们的儿女嘛!”
“羊肉贴不到狗身上,”线儿黄瓜却这样想,他想自己种不出苗,妻子还能生育,她生比抱养来的近不是,“你一定给我生个带把的,接我的手艺。”
他还希望后人跟他学下踩夹捕猎。
“养活孩子不是种地,生男生女谁敢保准。”大奶子女人说,她提醒丈夫,种你能借,我可不能保证就生出个带的。
“只要是你生的,都是我的亲儿女。”线儿黄瓜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我哪里记得呀!”
“花花喜鹊长尾巴,你我两家结亲家,生个儿子下踩夹,生个闺女摘豆角。”线儿黄瓜篡改了歌谣第三句,原词是生个儿子打羊草,他得意自己的篡改。“喜歌都唱了,你随便生,下踩夹摘豆角都成。”
大奶子女人的心里是苦是甜是悲是喜十分复杂,生男生女跟谁生的呀?他心里明镜啊!她觉得丈夫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佩服他竟有这种心情,唱什么婚礼喜歌。
“明天我就去找人办。”线儿黄瓜指借种这件事。
大奶子女人漠然地看着丈夫,他们像是谈论一桩买卖不带感情,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借种到这份儿上,纯粹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事件。
“家里高粱米还有多少?”他问。
“一瓢吧。”她心里画魂儿,谈借种怎么转到高粱米上,两口子胃都不好不吃高粱米,剩下的还是一年前的陈米,“干什么?”
线儿黄瓜显得心烦,说:“你就别问了,我去磨高粱。”
“磨高粱……”
两三片山杨树叶一齐落下来,砸到大奶子女人的前额,挺疼。她从往事中走回来,羊肠山道上两个男孩身影早已消失。树叶纷纷降落像鹅毛雪花,覆盖住地皮。
“这两个孩子去哪儿下夹子?”大奶子女人担起心来,顺手拿起柳条筐,打算到林子中找他们,秋天林子中走常有意外收获,榛子、松塔、核桃,晚秋还有许多野果可食。
回忆总是碎片,借种那已经飘走,接踵是她婚后不久的冬天,丈夫要去下踩夹,她坚持去跟着看热闹。
“别去了,嘎巴嘎巴冷的天儿,消停呆在家里得了。”线儿黄瓜心疼妻子劝阻她,事实白费口舌。
“哼!”她只从鼻子发出一个声音,态度很明显。
“真拿你没办法。”他妥协道。
两口子趟着没过膝盖的积雪往林子中走,丈夫在前面开路,妻子踩着他的脚印走,省力又安全。
“你下夹子打什么?”
“獾子。”
她眼望四周,除了雪还是雪,白茫茫中只有树,见不到一只活物,别说是獾子了,问:“獾子在哪儿?”
“躲在洞里。”
“你知道它的洞在哪儿?”
“不知道。”
不知道夹子下在哪儿?女人没有捕猎经验没法理解,她问:“不知道它的洞,也不知道它在哪儿出现,随便下夹就能打住?瞎猫碰死耗子吗。”
“谁说我随便下夹子?我那么傻?”线儿黄瓜告诉她说,“我们正在獾子道上,找个合适地方下夹子。”
“哦,獾子道?”
“是啊,我发现獾子道几天,观察还不是一只。”
“你从哪儿看出是条獾子道?”大奶子女人见丈夫领她走的路,积雪上并没见动物蹄子印儿,“平整的积雪,什么都没有哇。”
“仔细看看。”线儿黄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