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炮,我接着唱吗?”吴二片问。
“先别唱了,”赵永和说,嘱咐赶爬犁的猎人,速度放慢点儿,“看警察来干什么。”
“嗯。”赶爬犁的猎人答应道。
行进速度慢下来,爬犁距离缩短,头一辆爬犁上的人放屁第九辆爬犁上的人听得见,所有的目光朝后看,瞧着警察走近。
“八个人。”孙大杆说。
八名警察骑马赶上来,七个人背长枪,一个人佩短枪短刀,孙大杆辨认出领头的人,说:“唔,领头的人好像是王警尉。”
“嗯,是他。”赵永和说。
王警尉骑马在先来到头辆爬犁前,他先打招呼:“赵炮!”
“王警尉!”
“出围啊,头场雪野兽发懵好打。”王警尉说。
“是。”赵永和顺着说,跟警察说话要顺毛摩挲,万万戗毛不得,尤其尚未弄清警察突然到来的目的前,取悦他们没坏处,“大雪荒天的,王警尉带弟兄们进山,够辛苦的。”
“吃公家饭嘛,就要当差做事。”王警尉说。他的马靴擦得锃亮,太阳底下闪着亮光,肩章煜煜闪光,他扭头朝后面的爬犁望望,“你们带多少棵枪?”
“二十支。”赵永和如实回答。
伪满洲国还允许猎户使用猎枪,但是要到当地警察局(署)登记,领取枪证。赵家趟子村猎户常年跟赵永和打猎,全是赵炮头的猎帮成员,枪证都是他下山到三江警察局办理的。
“都有证吧?”王警尉问到这个问题。
“当然,我们可不想找麻烦。”赵永和很仗义地说,自觉得没毛病说话底气十足。
“那就对了。”王警尉相信没提出验枪证,他跟赵永和熟悉,吃过炮头送给他的狍子大腿,还有一块獾子皮。三江民间有一个治疗痔疮的秘方,用獾子皮暖屁股缝在裤子里边挨着屁股,温暖、活血病情慢慢好转,王警尉的痔疮很重,内痔外痔混合痣全有,他的上司警察局长陶奎元粗话说他:“你的屁眼还有好地方?”后来他淘登到獾子皮治疗痔疮,便向赵永和讨要一张,此时还在棉裤里缝着,他主动提起这件事,说,“赵炮,獾子皮治痔疮好使。”
“唔,好使?”赵永和差不多忘记了獾子皮的事情,朝他讨要皮张的人多得是,珍贵的水獭、紫貂、火狐狸皮当礼物送过人情,一张獾子皮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明显见轻。”王警尉从痔疮转到打猎上,问,“你们去哪儿打围?”
赵永和发难,猎帮规矩是不能说出去哪里打猎,一般人问可以不告诉,警察问话不回答恐怕不行,他们可不管什么老山规。怎么办?他支吾道:
“前边儿。”
“前边儿哪儿?”王警尉刨根问底儿,要清楚是哪座山,他有目的问,非问清楚不可。
“紫貂崖。”实逼无奈赵永和顺嘴胡编一个地方糊弄警察。
“打什么?”王警尉将信将疑,紫貂崖紫貂多,赵炮头带人不是去猎貂吧?问,“撵大皮?貂肉好吃?”
捕貂称撵大皮,有首歌谣唱出猎貂这一惊险行当:出了山海关,两眼泪涟涟,今日离了家,何日能得还?一张貂皮十吊半,要拿命来换。
“嗯,那儿有大牲口。”赵永和解释道,意思是不只捕貂,还围猎大型野兽。
“几天回来?”王警尉问。
“说不准,七天八天,十天半个月,看情况。”赵永和说。
警察相信猎帮主话的真实性,打猎谁说得准时间,炮顺不顺无法预料,因此收围时间不好确定。王警尉猛然勒住坐骑,面前出现岔路,他说:“赵炮,近日山里不太平,你们别走太远喽。”
“哎,是,王警尉。”赵永和豁然亮堂,遮盖头顶的乌云飘走,警尉的话听出来他们要离开。
“我们走了!”王警尉道,果然要同猎帮告别,分手。
“王警尉,哪天闲啦带弟兄们到村里吃大牲口肉哇。”赵永和邀请道。
“嗯,有机会去。”王警尉说,用马刺轻刺坐骑,马箭似地射出去,七匹马紧跟上去。
“一定来呀!”赵永和朝着警察背影喊。
猎帮同警察分道扬镳,沿着一道深沟走。
“赵炮,警察不像冲着咱们来的。”孙大杆说。
“嗯,他们问的话不像。”赵永和觉得警察半路邂逅,并不是专门奔猎帮而来,“警察没问我什么。”
“可是,冰天雪地的警察进山干什么呢?”
赵永和一时猜测不出警察在大雪封山日子进山究竟有何公干?去的方向大山里。他说:“还是有事,他们带着家伙(武器)。”
白狼山中冬季里滞留的人很少,所有赶山、淘金、放排、挖参……活动都停止,藏身山林的胡子也撂管(暂时解散)回家或进城猫冬,警察去干什么与人有关的活动呢?
“不管他们,我们打我们的围去。”赵永和不愿在警察身上动脑筋,指挥猎帮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