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猎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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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着紧绷子……”赵永和说,着紧绷子是土语,意为紧急时刻,必要时候,“从暗道走。”

花大姐沉吟片刻,说出担心:“不安全吧,周庆喜住过那间房子啊!他会不会知道那条神秘暗道。”

“住在那间房子时他年龄还小,家里始终对外保密地窖的存在,我也是在父亲去世前才知道,那时周庆喜已经搬出去几年。”赵永和说。

赵老白安排住这间房子周庆喜十四岁,住到十七岁,后来搬入另间房子。他留下地窖后人必须遵守的遗训,不可轻易示人,赵永和做到了,诀窍是不使用它,对家人守口如瓶。在三江大户人家几乎都修有地窖、暗道什么的,财宝需要藏,防抢防盗,暗道之类的秘密通道,危险时刻方便逃生。赵家前辈因打猎在山上修了寨子,巧妙地利用了一个自然的山洞,在洞口修起的房子,便是吴二片现住的这间屋子。

疑问来了,吴二片本是外姓,怎么让知道地窖的秘密?还让他住在那个屋子?故事要从吴二片的父亲吴石匠说起。守着白狼山,过日子用石头地方多,碾子、磨、滚子、门前石兽、墓地石碑……石材做的用品进入人们的生活,制作、维修需要做石活儿的手艺人,一种职业工匠应运而生,歌谣道出木、铁、石三种工匠的职业特点:长木匠,短铁匠,不长不短是石匠。其意为:木头长了可以锯一块,铁短了加热后可接上一块,唯独石匠手中的石头活儿既不能长也不能短,必须长短正合适才行。也可以解释为:木匠下木料宁长勿短;铁匠下料宁短勿长;石匠则必须不能长也不能短。歌谣中看出三种工匠中石匠难做,吴石匠却在锤子叮叮地敲,鑱碾子盘磨刻字凿石劳作中出了名,猎人赵老白的父亲将石匠请到家,利用原有的山洞修凿成一个私家地窖。到了赵老白的这辈,他扩宽地窖。请来吴姓石匠来家。石匠丧妻带着个双手看上去不十分灵活的男孩吴二片。工程完工,吴石匠结算完工钱,人从三江消失,也有不暴露赵家修地窖一事的意思。

若干年后,赵老白临死的前半个月,吴二片从蒙古族的一个狩猎队出来,扑奔赵家猎帮。吴二片提他爹当年带着他在赵家修建石洞地窖的事儿,赵老白对吴石匠带在身边的男孩印象相当深刻始终没忘记,他命令儿子收下吴二片,猎帮里吴二片因为双手不很灵活,放不了枪赶不了仗,正好他有做饭的手艺,做了端锅的。从此跟赵家老少结下情谊,同赵永和处得像亲个兄弟似的。他们关系如何从赵永和告诉吴二片地窖的秘密修凿地窖时吴二片还穿着活裆裤这一点上便能说明。

吴二片住在那个房子里,肩负赵永和特意交代的任务,守地窖口。管家花大姐当然清楚这一点,只是后来周庆喜来赵家住过这间房子,怕他发现地窖的秘密,才觉得藏受伤的抗联战士不安全,她说:“万一周庆喜知道,他再向宪兵、警察举报。”

周庆喜毕竟住过几年,究竟知道不知道呢?赵永和不敢肯定,心里不落底儿,没问过周庆喜,从来没听他说过。就周庆喜的性格而言,发现屋子内的地窖入口他不能不说,一定张罗进去看看。

“提防着点儿好。”花大姐说。

“谨慎小心总没错。”赵永和赞同,他说,“没抓到受伤的抗联,日本宪兵、警察,还有周庆喜,他们不能死心。警察到营地找过,王警尉给我念央儿,回来半路上遇日本宪兵检查……留神生人来咱家大院,特务、暗探什么的说不定就混进来。”

“近日别出屋。”

“我让吴二片跟他说了,猫着。”

花大姐想到集家并村,问:“咱们是不是做些准备,管它传言准不准,宁信其有,提早准备,到时候省得手忙脚乱的。”

“先不用,再等等。明天我下山进城,到亮子里稍听下消息,顺便买些鱼过年。”赵永和说。

“也好。”

赵永和屁股仍然很沉,没有走的意思。

“回吧,和哥。”花大姐赶他走,说。

“我再坐一会儿。”赵永和恋恋不舍道,“唠唠嗑儿。”

“天不早了,明天唠。”

“大长的夜……”

花大姐沉默一阵,说:“和哥,你咋还这样啊!”

他俩之间有割不断的情丝,当年赵老白答应鹰王花把头抚养遗孤,之前还有更大愿望和打算娶他闺女丫蛋儿做儿媳妇,突发獾子咬伤她下身的事件,打乱了原有定亲计划,将人领回家来,放弃迎娶当亲闺女抚养。

节外还是生出枝杈,赵永和和丫蛋儿互相看上,父母不得不出面阻挠,干涉的效果很苍白,母亲赵冯氏不得不对儿子道出丫蛋儿身体已经残疾,不能那个不能生孩子,赵永和还是对丫蛋儿一往情深。父母急忙找媒人为儿子从三江城里娶来一房媳妇,女子青莲鱼帮马大把头[38]的女儿。人长得挺俊挺白,像条白莲鱼。

三江地区有条著名河流清河,还有月亮泡子以及其他数条小河。人类落脚这片蛮荒土地从渔猎开始。鱼帮和猎帮是关东形形色色行帮中最古老的行帮。赵老白十分满意这桩婚姻,打猎的儿子娶打鱼的女儿,门当户对……父辈忽略子辈的感受和状态。

赵永和少年时给大奶子女人占去一块,丫蛋儿又占去一块,硬是把马青莲塞进来,三个女子蜗居在面积不大的心房里……与她们相处并不是一碗水端平,感情投入还是有多有少。不言而喻,对丫蛋儿最多。十几年里丝毫没有改变这种状态。

“青莲嫂子等你,回吧!”花大姐再次说。

赵永和极不情愿地离开女管家的屋子。